近年来,杨留义创作了数量可观的山水画作品,其中多数是气势恢弘的鸿幅巨构。画家采用全景式构图,在开阖抑扬、虚实相生中,以咫尺千里之势,呈现出自然山川的壮丽景观和变化万千的磅礴气象。写天地之性,体万物之生,犹如黄钟大吕,让观者情怀激荡。 艺术是一本打开了的感性心理学。透过形象文本,我们可以约略窥见画家的心灵活动,体会其强烈的审美感兴和情感波澜,并与之产生共鸣。“诚则灵”。艺术家真诚的情感投入会换来读者的真切感动。“吐之者不诚,听之者不跃。”(袁宏道)杨留义的山水画其所以有动人的艺术效应,是因为,他的创作的显著特点是倾情投入。他是拿真实的情感感受与生命来作画的。决不像当今某些山水画那样,满眼是套式技法,处处是丘壑的拼凑,泉石、树木、云烟“构件”皆备,惟独缺乏审美激情与精神内涵,致使山水画沦为缺少生命的僵死之物。 杨留义的山水画看了之后,不能平静。他会搅动观者的心,让你随作者创造的山水意象展开想象的翅膀,产生多种联想。如《黄天厚土》与《边塞秋酣》,这两幅画同是写秋天景色的,但两者的意境、情调、韵致、审美兴奋点却都大相径庭,给人的审美感受也很不相同。这说明,画家作画不是从概念出发,而是从现实具体感受出发,感物而兴怀。在创作时画家首先把握住地域与物候特征的差异,同时抓住“中秋”与“晚秋”的微妙变化。前者着力于“中秋”景色的璀璨与辉煌,空气的高度透明与清旷,以及画境的宁静、高爽与醉人。美在不似春光而胜似春光。后者则会心于“晚秋”情调的酣畅、浓重、庄严与渊穆。在大的形式结构上,前者舒缓明净,后者则动荡沉郁。《边塞秋酣》突出在浓黑与殷红的色彩交响中,让飞瀑长吟,流云高歌,既激赏晚秋之壮美,又唱叹“逝者如斯夫”!该画在章法上敢于大开大阖,大虚大实,山岩簇拥处密不通风,云烟缥缈处又空旷幽邈,虚处不空,任神思驰骋。 由此可以看出,面对大自然而激起强烈的审美感兴,或者说是艺术灵感的闪光,才是画家进入创作状态的起点。他的画是有感而发的,是“为情而造文”而不是“为文而造情”。我认为这是杨留义山水画其所以能感动人的根本之点。又比如他的《顶天立地》,一股豪壮之气扑面而来,充盈天地间。山涛递进,愈高愈加险峻的意象,既抒发对崇高的景仰之情,又壮怀激烈渴望精神的攀登,象征意味很浓。 “艺术家的工作就是将他的最秘密、最深刻的经验具象化。”看杨留义的山水画创作知此言之不虚。透过他的众多作品,我们有可能了解他的胸怀、性格、精神追求,乃至他对待生活及大自然的态度。因为,真正的艺术家是“靠情感进行思考;他靠想象力而与身外的自然万物同化。”(英•L•比尼恩《亚洲艺术中的人的精神》第3页,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杨留义的山水画决不寡情淡味,而是情满于山川,洋溢着对自然的敬畏之情。他的作品是拥抱自然、神会山川、与万物神遇而迹化的产物。他的创作折射出他的深层心理和生命状态。 绘画讲究“气脉流贯”、“气韵生动”。书家倡导“学书必先作气”、“书之要,统于‘骨气’二字”。“气”在中国书论、画论中是一个重要美学范畴。清人刘熙载提出:“凡论书气,以士气为上。”他认为,妇气、市气、匠气、腐气、江湖气、酒肉气等都当抛弃,而要修养“高韵深情,坚质浩气”。(见《艺概卷五•书概》167页,海古籍出版社1978出版)可惜,在当代书坛、画坛,以上所举的几种应当摈弃的习气至今还相当流行。杨留义的画可能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需要提升、改进和进一步完善的地方,但我以为他在努力追求一种浩然之气。他的一系列作品都给人以大气滂沦,体式恢弘,真力弥漫,积健为雄的气概。给人以视觉的冲击和精神的震撼。他的《浩然正气》、《云横九派》、《气吞云梦》等,所创造的绘画意象,都能纳自然山川之灵气,弥漫着磅礴的宇宙生气,洋溢着画家追求的质坚气浩的阳刚之气。 在我国古代审美文化中,“大”为美的审美思想曾居于主流地位。“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老子)“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孟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大与充实、雄浑、恢弘、阳刚、辉煌、巨丽、崇高、无限相联系、相融合,构成一种壮美的境界。先秦、两汉而盛唐的艺术创造,如秦始皇兵马桶,汉霍去病墓石雕,以及音乐、书法、绘画、诗歌、建筑艺术中所呈现的盛唐气象,都体现出大美、壮美,宏阔之美、雄强之美、巨丽之美的审美追求,与社会历史上升时期的大发展相共振。可是在封建社会日渐走向末路之时,这种艺术中的阳刚气象、巨丽之美也日渐式微了。 当今,欣逢盛世,全民共创时代之伟业,共铸民族之辉煌,时代、社会都需要雄壮的进行曲,需要精神上的阳刚之气、巨丽之美。杨留义的艺术创造回应了时代,难能可贵。他刚刚步入壮年,精力蓬勃旺盛,高峰正等待他们这代人奋力攀登。在今后的创作中,我建言他在艺术形式语言的建构上进一步推敲笔约而意丰,进一步深入探讨虚实相生之道,以求无画处皆成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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