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箴(中央美院教授 美术理论家):张新权的作品前几年就注意了,但是看了这么多原作还是第一次。中国油画、包括其他画种,无非一个题材内容、一个语言内容,这两个是相关联的,其实语言是题材的一部分。我觉得写过去历史文化遗迹、建筑遗迹包括其他文化产品保存情况,表现这个东西是张新权在题材拓展的一个方面。 另外一个是油画语言,中国油画语言有两个问题很值得注意,一个造型和结构有联系,也有所区别,造型问题特别是造型内在的结构包括人体、包括景观的描写,不一定非常写实,但是要有结构的观念。这个是中国艺术文化发展以来,这1000多年以来中国国画所存在的一个弱点,因为它重视写意,尤其在山水画方面格调有所发挥,这种发挥是外部因素很难理解、很难达到的东西,也是自觉的表现。已在平面造型上、平面方面这种语言有它在世界艺坛里周而不穷的表现。 张新权显然不是写艺术人物,但是他在把握空间方面却有着自己的认识,这个实际上就是力度,在平面上画这样的油画,怎么样有力度不显得松散,这个我觉得是特点。还有一个色彩,中国人色彩观念,其认识和体会落后于欧洲人,在色彩上、色调上能有所追求,色彩敢于运用,更重要的是色彩观念,色彩观念不在于五彩缤纷,不在于如何丰富,而是比较单纯色彩运用上取得色调的丰富性,这又是张新权的所具备的艺术语言,他的油画语言很值得我们注意,他在画建筑的遗迹或者风景、海轮这方面他的色彩规模艳丽,色彩很丰富,但又是一种比较单纯的色彩丰富。 另外,画这些建筑遗迹在画面里很容易散乱、零散,但是他画得却很结实、有力度,很注意细部的表现,我觉得张新权这方面值得我们注意。说老实话有很多人在题材上有新的发觉,但是绘画语言跟不上,形式语言跟不上,不能得到很好的效果。有的在绘画语言上求新、求异、求荒诞,但是没有绘画语言的特点。把写意用在油画语言上,当然是中国艺术家对世界油画的贡献,因为在写实造型里边把写实语言运用到油画里边,肯定是中国人对世界油画的贡献,但是用得不好,在油画语言故意做出东西,失去油画语言空间感、失去色调丰富性,那这个油画是没有成就的。油画语言和中国画有区别,而一味和平面中国画一样,那油画丰富性、色调丰富性、空间力度显示不出来,这个油画价值不大,我觉得张新权先生在这方面所做的探索是很有价值的、值得研究的。 贾方舟(美术批评家 策展人):刚才邵先生谈得非常好,我觉得张新权近些年之所以不断引起人们关注,是因为他在风景画上最重要一个贡献,就是把风景画延伸到历史中去,在过去艺术家通常只能面对自然、面对现实、面对社会生活创作,不可能借助于第二自然,或者说已经复制的自然有图象这样的东西。今天艺术家可以通过大量的图象去到那样特定年代当中去,可以说给了他一个非常有力的条件。 张新权较早些的作品,比如《十里洋场》是进入历史最早的契机,很可能出于图象对他的启示。张新权1962年出生,对十里洋场、对于30年代上海恐怕没有亲身经历,怎么对这个时代的远东大都市有兴趣呢,总有诱导的东西使他进入历史中去,从而产生兴趣。所以他的风景画延伸题材范围,使风景画具有历史的深度,这是他最重要的贡献。我是2009年去他的画室,我看他非常随意的小作品画得非常好,非常随意但是非常好,很简单的几笔就能把那个时代体现出来,比如他的《邮车》,一下就能把人拉回那个年代。 邮车是特定工业时代的文明符号,重新还回那个年代的时候,会对这样的艺术非常有兴趣。我本人也没有经历过30年代上海,但是我觉得他表达得非常好。就是因为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第二现实,比如电影、小说,我们看茅盾《子夜》的时候对于大上海的描述、对于当时炒股炒得跳楼种种现象,都对老上海、旧上海那样的冒险家的乐园有这样一些留存的印象。当我们在张新权作品中找到直观感受的时候,我们就会鼓掌喝彩,我觉得张新权作品确实在这点上对于风景绘画是一个延伸,而且我觉得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油画语言,刚才邵先生特别谈到具体语言和技法特点,我觉得他已经具备这个能力,用他自己掌握的语言,来叙述历史、来表达历史中的风景。 他的作品能够感动人,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如果仅仅有这个想法、有这个感受,但是说不出来,还是不行的。还有一个感觉,后来在他画室里发现,他色彩一下变得非常鲜艳,经常用很红、很绿很纯的颜色,但依然能使你回到特定年代去中。其实船也不是那个颜色,但是他完全主观化,这样处理非常有意思。今天展览看他几张大画,画得非常好。 张新权先生是一个有深度的风景画家,他有一种思考而且能够抓住一种具有符号性的和强烈的东西去表达,所以我想这是应该值得我们关注的一个艺术家。 余丁(中央美院艺术史博士 美术理论家):我觉得其实对张新权作品应该从两个方面关注,第一个问题是图象问题、第二问题是语言的问题,图象问题是我们当代艺术最关注的问题,当代艺术发展最重要方向是关注图象和图象背后的意义,在张新权作品当中历史性图象、都市景观后边历史感、文化的意义是他主要追求,这种沉重的甚至带有一点破碎的历史感,在他画面当中有着非常强烈的视觉感受。 图象问题是我们平时讨论非常多的问题,往往在当代艺术当中对语言关注不够,特别近十几年很多研讨会讨论图象问题,不重视语言问题,当然最近几年好一些。我觉得在张新权作品当中,语言问题也是他非常关注的一个问题,我们看到的他是一个图象和语言的结合,因为我在前面写过一篇文章《巡洋问道漫记》,里边谈到艺术由两个部分构成,一个时尚跟当下、跟时代有关的部分,它跟图象有关,我们以什么样东西作为描绘对象,一种跟永恒有关的,为什么有些艺术留下、有些东西留不下来?在我看来能够留下来的艺术,不是因为图象,而是语言和图象的关系。历史上很多大师都画同样一个题材,比如同样的风景、玉女题材或者肖像画,为什么被人记住?因为他们表达方式不一样,独特语言魅力让他们能够留在艺术市场,所以语言关乎一个艺术能否永恒、能够存在下去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在张新权作品中我们看到这样一种欲望,他希望通过自己语言表达能够获得某种精神上自由意志的表达。在作品中我们看到色彩系统其实是3种,早期现代主义凡是追求精神自由、语言纯粹性也多是这样探索,黑白灰、红黄蓝的追求,往往把色彩还原三元色的表达。 他作品一方面有黑白灰的表现,另外又有纯色的表现、非常单纯的颜色在里边的表达,这样一种表达里边带有很强的抽象性,因为抽象性单纯表达最纯粹的东西,使你表达脱离对象本身而变成你自己的东西。但是在这个里边有一个很难的难点,当你表达历史图象、现实图象的时候又要表达自己情感、又要表达语言纯粹性两者有矛盾,我们描绘对象的时候很容易被对象牵着走,如果你要追求语言纯粹性可能忽略图象后边的意义,这两者结合需要很长时间积累和修养,寻找这种结合点。我觉得目前张新权老师创作是在寻找这样结合点,也就是在历史图象和自由表达之间达到平衡。 皮道坚(华南师大教授 美术理论家):张新权的油画展第一次看,我不像前面几位先生都对张新权有很深入的研究,但是应该说今天第一次看印象非常强烈,我真的觉得中国油画在新世纪进步非常大。我想谈谈以前油画民族化的问题,张新权的油画他在题材上非常有意思,我注意到有两大类,一类是画的工业文明遗迹,包括景观、包括工业文明的遗物、舰船、机械这些产品,还有都市景观,另一类跟这个反差很大,画的是以苏州园林为主的包括苏州街景的作品。 工业文明当然西方最先发达,我们后来引进,苏州园林景观代表我们民族文化审美意识、审美理想甚至民族文化的精神,这两类多少在题材上有内在对立因素。但是在张新权整个艺术创作里边,他把这两者巧妙地统一了起来,如何使这两者统一起来呢,我认为画所有东西,不是把它作为某种特定的历史景观或者特定历史景物给予再现,不是简单的再现,我感觉他的作品两类题材都有一种叙事性,这是我很能感受到的。他作品潜在的叙事性我觉得非常耐人寻味,总的来说我觉得看张新权画让我感觉到有一种历史的流失感觉,对历史有深刻的反映,引起我在他画面前思考这个问题,由此想到生命流失是每个人必须经历、每个人必须面对的,这是他作品的深刻性。 我想谈到优化语言的问题,张新权跟我所熟知那些油画家来比较是非常独特的,至少我在看他画之前,没有看到类似的油画表现。刚才邵先生讲到他继承西方油画传统,而且他绘画的油画性确实很强,这也不得不承认。他对于具象、写实、空间的表达,立体的感觉、质感这些表现都非常好,还有他的色彩、他的调性都是对于欧洲传统油画的一种很好的继承,比方说他画钢铁的感觉和苏州园林白墙质感就是不一样,还有画的蒸汽、烟雾这样东西,通过笔触肌理还有颜色搅拌与调和,这个恐怕还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做到。刚才看录像能够看出来,在这里边应该有修炼的过程,能够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另外,我感觉到有意思是,我们有很长时间老是谈油画民族化,现在不谈了,你只是在想怎么把你的感受找到特殊的语言表达出来,但是你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生活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生活在大历史转变时代,我觉得你有真诚表达很强的愿望,这就很自然造成他油画跟我们熟知传统的、包括西方的、包括我们中国有油画以来没有这种表达,我觉得他画的叙事元素里边,中国这个文化、中国艺术的意识很突出。比如他用笔肌理发挥,我觉得跟西方油画是显然不同的,至少他受过中国传统书法、中国传统绘画耳濡目染的影响,他用笔下去以后就是不一样,这是一个。 还有一个刚才贾方舟已经谈到,他的颜色在西方油画传统用色这样一个规范基础上,他有很多主观的颜色,红的、绿的还有固有色大片运用到里面,这个又和西方油画色彩、调性在一幅画上很好结合,而且本身主观颜色有一种象征的意味,更增加他画面可解读性,所以我想他在语言上有他独特的创造,那么不提民族化,但是他的油画确实是中国人画的油画,但是他又和水墨画、其他绘画又不一样,我想这个是我看他展览的一点体会。我还是很振奋的,觉得油画能够画得这样好,我相信将来中国油画还会出大师、出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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