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官场贪欲
--选自 刘工《中国潜流文化》
    古往今来，贪污腐败是官场上的第一生存力。贪字的第一解释：“求多，不知足。”形容贪物、贪财、贪富贵等等。《说文》曰：贪，“欲物也。”《楚辞·离骚》曰：“爱财曰贪，爱食曰婪。”婪，其字形是“林中女”。南唐文字训诂学家徐锴《系传》曰：“女性多贪”。“贪婪”则形容多欲而不知满足。《墨子·非儒下》曰：“贪于饮食，惰于作务。”原本“贪”是褒义的欲望，是在一定程度内的。不过，一旦“贪”超越这个界限，也就成为贪婪。如要细解，贪婪指一种攫取远超过自身需求的金钱、物质财富或肉体满足的欲望。
    我们由汉字的本义可见，“贪婪”是在欲望累积到一定程度上量变到质变的产物，是不知满足的一种状态与表现。贪婪的人在现实社会中随处可见，大到贪赃枉法，小到鸡鸣狗盗。贪婪被列为基督教的七宗罪之一，佛教则认为贪婪是基于将物质财富与快乐错误地联系在一起所致。在中国成语里，有句贪贿无艺，这是源于《国语·晋语》：“骄泰奢侈，贪欲无艺”，意思是贪财的欲望没有限度。在春秋时代，晋国大夫里克曰：“夫义者利之足也；贪者怨之本也。”行义本身就是立利，贪心则是产生怨恨的根源。
    古人论贪，史书里更是处处可见。《墨子》曰：“贪于饮食，惰于作务。”《左传》曰：“贪货弃命”、“以贪勤民”；《战国策》曰：“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史记》曰：“秦贪”、“贪于财贺”等等，这些都是锻铁成钢的历史故事。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古人设“贪泉”一处，在今天广州西郊的石门。相传，当时凡南下官员在石门饮了此泉的泉水，便顿起贪念。因而，使得当时南下的官风贪酷之极。晋人吴隐之出任广州刺史，他在赴任途中经过石门，特意掬饮贪泉，自信不能改变自己的廉洁操守，并赋诗一首：
    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
    纵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
    吴隐之是东晋著名的廉吏。他生活的时代，正是“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的东晋末世。当时，贪官污吏横行，腐败尤甚。吴老先生在广州任职时，他生活俭朴，任期满后乘舟北归，行囊中没有多余财产。其妻刘氏携带沉香一斤，吴老先生发现后，命妻将沉香投入水中。后世追慕他的廉洁，逐称石门下游沙洲为沉香浦。后人还为贪泉建碑，以警贪官污吏。唐初诗人王勃有感贪泉之事说：“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明代诗人尹凤岐也提及：“珍重平生清节在，不妨引满酌贪泉。”多么美的故事啊！多么廉洁的心境！而历史悠久的贪泉之水，只是故事而不可能有此功效罢了。
    元代无名氏《冤家债主》开篇曰：“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临头螂扑蝉。”除此之外，相近的古谚语还有：“人心不足，得陇望蜀”、“人心不足，有了五谷想六谷”、“人心高过天，想做皇帝想成仙”、“人心难满，欲壑难填”、“人心节节高于天，越是钱多越爱钱”等等，这些都是指人心不足、贪心不足，欲望无限。这些说道都反射出华夏民族传统的思维和价值观。贪心是人被受指责遭唾弃的恶劣品质，古人早有训戒：贪人败类、贪色为淫、贪货弃命、贪爱不祥，以及俗谚：贪小失大、贪嘴肚泄、贪字近贫等。而“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的戒贪戒欲的古谚还包含着深刻地教育作用。
    然而，中国历朝历代的贪官在愚弄百姓之际，又多信佛、拜佛。他们到底信佛什么呢？只有他们自己的心里知道。佛教东林《云门颂》曰：“除尔贪图，祗慎意业。”意业，乃是指内心的贪、淫、痴等心理行为，归纳为“三毒”之一。贪的连襟是“欲”和“色”。贪之贼心，必生祸，祸则乱，殃及清平，贻害天下，遭万人唾弃而不能善结。在贪欲状态中，人往往渴望得到更多的刺激，这是一种需要。同时，贪又是一种欲望，正是这种欲望的掺杂，才显得更为复杂。
    欲，《说文》曰：“贪欲也。”《吕氏春秋·贵生》曰：“所谓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者。”六欲皆是，生、死、耳、目、口、鼻也。可见六欲是泛指人的生理需求或欲望。人要生存，生怕死亡，要想活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于是嘴要吃、舌要尝、眼要观、耳要听、鼻要闻、身要动，这些欲望与生俱来，不用人教就无师自通。后来有人把这概括为“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六欲。人贪的意识出现后，愿望就不仅仅是一种需要，而是化为一种强烈的能量。
    色，佛家《大智度论》曰：“色也为六欲”。特指色欲、形貌欲、威仪姿态欲、言语音声欲、细滑欲、人想欲等。其一是：色欲谓若见青黄赤白及男女等色，无智愚人，不知其患，心生贪着，是名色欲；其二是：形貌欲谓若见端容美貌，无智愚人，不知其忠，心生贪着，是名形貌欲；其三是：威仪姿态欲谓若见行步轻徐，举止详缓，扬眉顿脸，含笑娇盈，无智愚人，不知其患，便生爱染，是名威仪姿态欲；其四是：言语音声欲谓若闻巧言美语，称情适意，意声清雅，歌咏赞叹，无智愚人，不知其患，便生爱着，是名言语音声欲；其五是：细滑欲谓男女身份輭细滑泽等，无智愚人，不知其患，耽染没溺，是名细滑欲；其六是：人相欲谓若男若女，必得所爱之人，互相贪染，是名人相欲。
    肯定地说，拜佛的贪官不关心佛家《大智度论》的声音，他们尊佛的目的不在此，而是听到佛的特殊功能。常言道：聋子听不到声，但用心能感觉其声。贪官的贪、欲、色就是如此，是用心在努力，这是一种心里面的聋症。此病大致起于贪官幼时的“恐惧”心理，由“恐惧”促使绝大多数贪官幼时的贫困经历，转化为“发愤图强”而得到富贵。此后，贪官会把自己幼时的“恐惧”体验带到官场，形成一种潜意识的和极强的癔症。于是，只要贪官一遇到机会，就会生津出贪、欲、色。那么，贪官“恐惧”什么呢？恐惧财源的丢失，才使得贪官对公权心聋目盲。
    假若要彻查中国历史上的贪官档案，我们会有一连串的惊人发现。这就是贪官有胆量、有靠山、有人缘、有想法、有办法、有帮手、有女人；贪官的亲戚多、朋友多、关系多、机会多；贪官的心贪、心狠、心贼、心大；贪官的胃好、面好、运好、人好等等。除此之外，贪官给人有一种稳健的、豁达的、大智的、聪慧的、节俭的印象。然而，贪官在发迹前多数也为贫苦之人，只是在后来的仕途上逐而变贪。缘由是贫困极容易激发人对生存条件的渴望，特别是幼年时的种种生活经验，激发了励志出人头地的愿望。所以，唐人颜真卿劝告：“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宋人朱熹也劝学道：“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就连自称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的晚明蝶庵居士张岱，他也真切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明人李贽原是明代的官员，二十多年的宦游生活使他深感受人管束之苦。此后，他弃官做了一位思想家、禅师。他四处讲学，抨击时政，针砭时弊，受到当时社会进步人士的欢迎。李贽在《观音问·答自信》中说：“悭贪者报以饿狗，毒害者报以虎狼。”悭贪，即吝啬而贪得。李贽说，一切贫穷者皆是由于宿世悭贪所致，未来一切贫苦者亦因现在悭贪所致。佛门《地藏菩萨本愿经》云：“悭贪者受所用缺绝报。”《宝箧印陀罗尼经》云：“悭贪业故，生贫穷家，衣不隐身，食不续命。”《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还说：“悭贪有情，积集资财，于其自身，尚不受用，何况施予……从此命终，生饿鬼界，或傍生趣。”因此，悭贪不仅导致贫穷，也会感召三恶道的苦报。
    佛教认为，悭贪最大的过失在于与大悲利他的菩提心相违。因为，世间一切损害大众的行为，最初的祸根，也在心性悭贪。所以，凡是悭吝的人必定贪，贪与悭吝是在一起的。正如中国人的一句古话：“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也定论了贪者是狠角色，贪官是最狠的屠夫。既然，贪官是屠夫的性格，那用所谓“德”来感化屠夫，全然是掩盖屠夫的职业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