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党争中的屈原
选自刘工《中国潜流文化》
中国人特别崇尚“礼尚往来”,而且还特别讲究“往而不来,非礼也”。由此,礼的含义已由最初的古人祭祀活动,开始转向用金钱和财物谋取政治资本,及置换权钱的手段。在中国史书里,常见“货贿”、“货赂”等字眼。如:《[url=#]
魏书[/url]
》中曰:“天平后,迁移草创,百司多不奉法,货贿公行。”又曰:“不贵礼义,故士无风节;货赂大行,故俗尚倾夺。”这些都是中国古代公开行贿受赂的事儿。
屈原生活的时代,正是春秋战国后期的楚国。他一生经历了楚威王、楚怀王、楚襄王三个时期,其主要活动于怀王当政期间。这个时期正是“横则秦帝,纵则楚王”,上古中国即将实现大一统的前夜。屈原出身贵族,他明于治乱、娴于辞令,20多岁就做了怀王的左徒。这一官职是对内和怀王讨论国家大事,发布号令,对外处理国家的外交事务。当时,怀王很信任屈原,不仅授权他草拟法令,还让他出使齐国,联齐抗秦,足见屈原曾是楚国负责内政外交的重要官员,权倾朝野。但是,屈原的年轻气盛与他的政治见解,却招来一些人的妒嫉,指责他居功自傲,连怀王也不放在眼里,渐而被怀王疏远。而指责与反对屈原的代表人物,正是怀王的宠妃南后郑袖、儿子子兰和上官大夫靳尚。这批人不仅是屈原在政治上的死对头,而且还是贪得无厌的贵族。屈原在与这帮人的交锋中,他却受到了排挤,落得一个“清闲”的文人。
当时,秦国为了破楚齐联盟,特派张仪带了金银财宝到楚国开展贿赂活动。他到了楚国后,先大摆酒宴请楚国权臣,贿赂了楚国的一大批权贵宠臣,得到了怀王的信任和赏识。有了被信任的基础,张仪开始欺骗怀王,他以六百多里土地为诱饵,说动了怀王与齐国断交。楚齐断交后,张仪所说六百里一下子变成了六里,怀王听后大怒,先后两次兴师伐秦,结果都被秦军打败,丧失八万多军队,大将军屈丐、裨将军逢侯丑等70余人被秦军俘虏,还丢失了汉中大片土地。这时,怀王稍有醒悟,悔不用屈原之策。于是,怀王又复用屈原,让他再次出使齐国,重修楚齐之盟。秦军两次大败楚军之后,也担心楚齐复交,又主动提出退还汉中之地的一半以求和。而此时的怀王恨透了张仪,提出不要汉中地,只要张仪头。
秦惠王听到楚怀王要砍张仪的人头,坚决不同意张仪再去楚国游说。而张仪却胸有成竹地说动了秦惠王,又到了楚国,再次贿赂了郑袖、靳尚等人。张仪在怀王面前一番花言巧语之后,糊涂透顶的怀王居然又把张仪给放了,还和秦惠王结下了婚姻关系。等到屈原出访齐国回来,他分析了当时形式又说明了利害关系,怀王顿觉有些道理,但再想追回张仪,他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这样,楚国对齐国又一次大失信用。楚怀王二十四年,楚国又一次背齐合秦,欢天喜地的去秦国迎亲。第二年,楚怀王还与秦惠王在黄棘会晤,并接受了秦退还的上庸之地。当时,屈原虽竭力反对,结果无效。
在当时的楚国朝野,各派的“党人”甚多,而且大多数都是屈原的政敌。他骂这些党人鄙陋愚固,又指责这些党人争相钻营贪婪成性,个个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他在《离骚》中痛心疾首地写道:“世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这些党人们只顾苟且偷安,使得楚国的前景变得危机四伏。他们不但“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又“贪枉兮党比,贞良兮茕独。”屈原叹道:“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猒乎求索。”这话说的就是楚国的贵族们竞相钻营十分贪婪,索求财物名位总不满足,他们放纵自己而苛求他人,个个都动着坏心眼嫉妒好人。
一次,屈原在靳尚等人设局的酒宴歌舞上,南后假装酒醉倒向屈原怀中,色污屈原调戏她的宴夜。结果倒霉的屈原就因抱了一下南后,于是被革职查办,囚禁在太庙。更倒霉的是屈原的学生婵娟,她敬仰屈原的品德,遵照屈原的教导做人;她蔑视世俗的荣华富贵,具有不畏权贵的骨气和敢于斗争的勇气。婵娟崇仰屈原的爱国主张,她好不容易在太庙见到了昔日的老师,屈原则以酒为她暖身,谁知酒中有毒,婵娟身亡。屈原悲愤填膺,长啸天问:“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表达了自己心中愁思郁结而黯然神伤的情绪。
楚怀王三十年,秦王以结亲为名,约楚怀王去武关相会。怀王再次不听屈原劝阻,听信子兰等人之言赴会,果然被秦兵劫持,押送到秦都咸阳。秦王胁迫怀王割地,怀王不肯。在怀王被扣留期间,楚人立太子为王,是为楚襄王。两年后,怀王逃离秦国,但秦人封锁通往楚国的关卡,怀王逃到赵国边境,赵国不敢收留他,怀王又企图逃往魏国,但被秦兵捉回。不久,楚怀王在秦国病逝,秦国把他的遗体送还楚国,真可谓:“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
楚襄王六年,秦国派大将白起出兵攻打韩、魏两国,击败韩魏联军于伊阙,斩首24万。于是,秦昭王写信给楚襄王,挑战要率领诸侯与楚“争一旦之命”。楚襄王看了挑战书后很忧虑,他又谋划再与秦国讲和。此时,屈原认为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就发表言论,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屈原指出,楚怀王最后落到客死他国的下场,就是因为“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於郑袖,外欺於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为天下笑。”他的这一通牢骚,又引起了子兰的嫉恨。于是,子兰指使靳尚,让他在襄王面前进谗,迫使屈原又被流放。
公元前278年,秦国大将白起领兵南下,攻破了楚国的郢都。屈原当时已经62岁,他看到楚国的前途已经绝望,就在这一年的五月初五日,他怀抱一块冷冰冰的大石头跳进了汩罗江。
屈原的政治生命是一个悲剧,也是一个政治文化附体于他的悲冤。屈原万般无奈地曰:“贪枉兮党比,贞良兮茕独。”其实,中国社会从来就没有民权意义上的政党,唯有朋党。政党与朋党之争,实际上就是朋党发展成“政党”,独裁专制后的“政党”叫反对派与掌权派为“朋党”而已。在分肥政治的利益驱使下,政党好比是舞台上的公演者,朋党则是舞台后的帮凶。当帮凶欲想登台共舞,所谓政党就会视帮凶为朋党,党争也就此开始。虽说,屈原是一个爱国者的悲剧,一个政治理想者的悲剧,一个侠胆文人的悲剧,但更是一个党争的党人悲剧。他在《天问》中问:“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这个问题的潜台词似乎是说,楚国君王受命管理楚国这片土地,已经有许多年了,难道现在是皇天要让秦国来取代楚王了吗?不幸的是,他问了一圈,还没有明白过来,屈原就输了,还输得一塌糊涂。诚然,屈原的输是楚国贵族给他的认证,也是后人给他投江壮举的认证。但若不是他给后世留下深沉真挚、悲壮奔放的楚歌,屈原“输”的就毫无意义了。
固然,后人对屈原投江自尽的动机众说纷纭,无论是以清朝王夫之为代表的“殉国说”,还是什么“洁身说”、“殉道说”、“尸谏说”、“回归说”等云云,屈原终究是一个当时政治文化的代表人物。不过,他的悲剧和悲冤在此后的朝朝代代都有之,只是这种浑沌与清晰的政治文化一直被传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