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苹／文



    近日重读《王敬恒回忆录》，与老先生有缘交汇的吉光片羽，慢慢拼串成记忆中的一幅幅完整的画面，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王易老先生，是一个睿智的长者，却更是一个可爱的老头。



 

     余生亦晚，曾拘束于故乡小城涂鸦，对画坛春秋长久不甚了了。及至多年后辗转于省城，投学于陈承基先生门下，才如学童发蒙，有缘循序得学，并尝知绘事艰辛内外，期间，也才渐知画界名家长辈。其间，王易老先生便使我如雷贯耳，长久仰敬的一位高师长者。



记得第一次与王易老先生交缘，是在一个画展上，却并没得缘仰其尊容，只是在画展上有幸观摩到先生的画作。先生的煌煌大作，给了我怎样的震撼和魅惑，自不必多言。

记得，我长久驻足于先生的画前，心中波推浪涌，如痴如醉。观注许久后，我忽忽然，凝神起画中题款中先生的签名来，“王易” 两字分外别致有趣，尤其是那个“易”字，潇洒一个圆圈，中间随意一点，就表示“日”了，下面的“勿”字，曲曲绕绕的线条，分明绕得像只小手，乖乖的托着上面的那个太阳，象形，如画，充满童稚般的泼泼生气，真的有趣极了。恍然之时，一个原本深藏厚蓄的智者王易，却幻幻然在我脑海里勾勒成一个可爱老头的形象来。

   王敬恒 《冬天的早晨》 25×27cm 2010 作

   

    我开始陆陆续续拜赏王易先生的作品。每每心服、折服。透过先生的笔墨线条、设色、构图、意境，我总能感觉到画境之间总弥散着一种小孩般的纯真、自在、透明和清澈。为此，我常常惊叹，甚至迷惑。

先生履历纷繁，一生可谓跌宕起伏。先生也久困厄运，却处世不惊，矢志弥坚。始如圣徒般，保持信守自己的艺术本真。这份本真当然是先生卓立非凡的精神高地，有苦痛，有抚慰，更有苍桑阅尽，一份淡泊宁远，纯澈如童般的灿烂与倔强。

 



   心怀仰敬，有愿得偿。





   这年，一个冬日的午后，我终于跟随我的老师陈承基先生，满心欢喜地去拜访了王易老先生。



   先生小个，瘦，着厚厚的花睡袍，头戴深色的小皮帽，小眼睛，特别有神，一眨一眨的望定来客，闪烁着孩童般调皮的光。哦，好一个可爱的老顽童。



   两位先生是多年老友，彼此，年多悬殊，却熟通无拘。甫一见面，他拉着承基先生的手，大声说：承基啊，你好久都不来看我，我想你啊！言间，脸上还夸张地扮出一幅委屈状。我忍俊不禁，差一点要笑出来。这那里是一位大艺术家，分明是一个带着孩子气的小老头，喜感十足。



   他一手拉着承基先生说话，一手从旁边的桌上端起一小盘递到我的面前，乐呵呵的说： “这是虫草，他们送我的，好东西，快点吃！”那样子可爱极了。生怕我们不分享他的好东西。时年，小小虫草早贵过金。然而，性情中的王易先生，也不过将此物视为一小碟寻常小食，可随性遣意用来待客。

   宾主入座，两位先生打开了话匣子：世界的格局、中国的发展、哲学的见解、老庄的思想、中医的振新、个人的困惑…..他们时而感叹、时而沉思、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忧心忡忡、时而争执不休…..

同为道中人氏，王老先生视陈承基为知己，陈承基视王老先生为前辈，两人相差二十几年却因共同的追求而成为忘年交。艺术知音，精神汇通，相遇即是福呵。知音相见，当然山高水长。两位师长恳恳言谈，思接万载，灵机妙悟，如电光火石，大珠小珠。能亲聆两位先生坐而论道，我真是无比幸福，又无限受益。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轻轻的映在王易老先生的脸上，温暖而明亮。亦如老先生的心灵，温厚又豁亮。先生早年因生病和家道中落而失学，读书求学的欲望十分强烈，一生工作之余，阅读了大量的古今中外哲学、文学著作。据说50年代初薪奉微薄的他，曾思之再三，硬是用昂贵的五元钱购置了熊十力的哲学著作《原儒》，而放弃了一幅反复流连、同书等价的张大千的画。



先生好书，由此可见一斑。正如艺术批评家张颖川女士所言：他更象一位朴素的读书人，一位涉猎广博，学识丰富的文人。他作画似乎在记录读书后的心得，阐述思想理念，抒发人生感想。先生博览群书，勤思善学，故对中西之文化有透彻了解，进而得以丰厚的学养，为他的艺术创新变异，输入强劲且源源不断的精神气血。

    先生对自己的艺术一往情深，正如他所言：我真正感到一个人的快乐。我决定在隐姓埋名的学习十年，少交朋友，少出去走荡，多看书，多画画，多研究，多思索（1978年8月18日日记）。当努力抓紧一切时间来铸造自己，不要看重周围人的评议，追求一时的荣誉，唯求自己的心安而已。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1978年5月23日日记）

   王敬恒  《称一称是否超标》  35×4646cm 2009作 

    先生保有一颗童心，他说：有时我觉得我是一个孩子，什么事对我都很新鲜，使我眼花缭乱，来不及松一松神，已是人生暮年，老先生还有孩子的可爱，他人画一致。

    现在老先生已驾鹤西去几年有余，每每思之不甚，心痛惋惜。作为后学我视先生精神血亲，期望有一天我去见上帝时，也如先生所言，我能在上帝面前昂首挺胸回答：“我努力过，我探索过，我曾经为了实现你蕴藏的美，费尽心力。我没有浪费你给我的珍贵生命。”



 

   王易老先生——可爱的老头，我仰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