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台门墩石雕艺术小考
文/图/牛之问
中国古代的雕塑艺术源源流长，从新石器时代的兽型陶器到汉唐时期的大型石雕，从使用工艺到独立成为一个艺术门类，石雕艺术一直贯穿于整个封建社会。不同时期的石雕，在其特定的环境下，有与其相适应的艺术形式，并经历了各式各样的外在因素的影响（政治、宗教、经济和哲学思想等）。作为具使用价值的门墩石雕刻，伴随着民居建筑的出现而存在，它既是一种显示身份和地位的建筑构件，同时也具有装饰性很强的雕刻性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门墩石雕艺术当属民间美术范畴。
门是门面，门是两个空间的屏障。门把公共空间和私密空间隔开，是建筑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古代建筑尤其是民居，以砖木为主，局部重点部位点缀石质材料，如柱础、台阶、拱券门洞和窗台等，雕以文饰，增加美感。门墩石亦不列外。
在中国古代社会，封建等级制度非常严格，得了功名的大户，除了立旗杆挂匾额，还有上马石和门墩石彰显身份和地位。大门和影壁相呼应，门墩石的设立，不但是由于它的坚固耐用之功能，而且可以增加门前空间的尊贵感，所以历来人们对门墩石非常重视。门墩石的大小，形状，规格，雕工等，和主人的身份及地位关系密切相连。
门墩石以青质石料为主，汉白玉为辅，其功能在于门槛两端承托大门转轴，傍于木制门框底下，其形如枕，所以也称门枕石或者门槛石。门墩石有素面和雕刻两种，雕刻以浮雕和平雕为主，素面门墩石简洁大方，雕刻门墩石细致精美，堪称艺术佳品。门墩石采用中国古代传统的吉祥图案进行纹饰，鹿、马、狮、蝙蝠、花、鸟、卷草、灵芝、云水、博古等是常见的浮雕图案，另有“万”字格、一柱香、福到眼前、喜鹊登梅、渔樵耕读、荷花、牡丹、苍松、翠柏、瑞兽、乐器等，文字有迎祥、福财、鸿禧、厚得福、忍为高、青山绿水、勤俭持家久、诗书富万年等，寓意平安、富贵、吉祥、长寿、人畜兴旺及五谷丰登，鹿与“禄”谐音，蝙蝠取“福”之意，松柏之树生命力很强，以松柏暗寓“健康长寿”，普通大众以此寄托理想愿望，从中汲取力量和信心，使精神和情感得到平衡。
邢台门墩石广泛分布于平原和山区的城镇和乡村，随着岁月的流失，受经济、文化和思想的刺激作用，平原地区遭受冲击而存留量较少，丘陵和深山区相对闭塞，存量较多，也比较集中完整。就邢台现存的门墩石看，宋元及以前的作品极少，明清尤其是清代后期和民国时期的作品居多，这与邢台的历史因素密切相关。元末战乱特别是明朝前期“嘉靖之难”以后，太行东麓河北一带十室九空，邢台土著居民或被杀戮，或迁徙他地。明前期从洪武到永乐年间的50年间，明政府数次从山西、山东大规模移民河北（包括邢台），以充实京畿之地，移民在原废墟上立祖建庄，因此邢台文化应当是移民文化，包括民间美术以及门墩石刻艺术在内。门墩石刻艺术不同于宗教造像和陵墓雕刻，作为建筑构件，它依附于建筑，并随时间和人为因素或存或亡，因此古代邢台门墩石刻艺术当为明清及民国时期的作品。
邢台门墩石为矩形，侧面看为“L”型，后段较低，承托门槛和门轴，前段高，紧贴门框，安全可靠；石料沉重，不易搬动，防护性很强，前段又有大面积石面可以雕刻装饰，因此门墩石具有使用和装饰双重功能。
抱鼓石又称“门鼓石”，属于门墩石的一种，在门楼和垂花门里很常见，它的外形可分三段，下段为方性基座，中段为矩形或梯形，上段为圆形鼓状。在封建社会，只有官宦人家尤其是武将家的门楼，才有安放象征权利的抱鼓石。邢台老城内的抱鼓石比较少见，崇礼街的老式门楼前仅有两对。
邢台老城里门墩石和上马石散见于南北长街、驴富营、东门里和崇礼街，但门前的拴马石和镇宅石狮绝无仅有。
邢台城内驴夫营的门墩石，正面为浮雕莲花，侧面为奔跑状瑞兽。邢台门墩石刻以平雕具多，此门墩石风化严重，石刻风格迥于其它，其年代当早。
北长街李老祯门前门墩石，造像为雄狮形象，圆目张口，侧脸相向而视。墩座正面为一蹲卧回首状小狮，狮毛后甩，两眼在一个平面上，面部无透视现象，其造型动态明显带有汉代画像石的味道。
西崇礼街的抱鼓石，鼓面两边为规矩圆点，侧面为盛开花卉，其特点是严谨大方，疏密有致，简繁得当，其风格体现了主人雷厉风行、不拘小节的将军风范，是主人性情与建筑风格的完美结合。
邢台峡谷群贺家坪“武辖”门前的抱鼓石，是光绪年间的作品无疑。石鼓侧面是深雕刻的“万”字符号。“万”字符号在佛教语中是永恒绵延无边的意思，反映了主人期望子孙万代永世昌盛的美好愿望。矩形鼓座正面雕刻喜鹊登梅，侧面雕刻雉鸡和牡丹，喜鹊登梅是门墩石刻常见的题材，雉鸡和牡丹题材常出现在绘画中，寓意“吉祥富贵”，鸡取大吉大利之意，牡丹为观赏性花卉，适应能力差，只在适宜的土壤和环境里生长，在中国人的传统思想观念里，它是和富贵联系在一起的。此雕刻采用平雕和线刻相结合的手法，花瓣和叶筋以流畅的细线勾勒。雉鸡作俯首探捕状，腿爪雄健，尾羽高翘，和主人勇猛的武将身份相适应。
邢台市西北会宁镇李家门楼，比普通门楼高一倍。门下抱鼓石侧面也是“万”字符号，和“武辖”门前的抱鼓石相比，雕饰简约精练，仅在鼓面关键视觉部位精刻一对兽头石环。
邢台县塔西村的门墩石刻，石鼓侧面雕饰菊花。鼓座正面平刻喜鹊登梅，侧面平刻狮子滚绣球。狮子滚绣球的题材，广泛流行于民国年间，除门墩石外，瓷器也多绘制这类题材。狮前的绣球，形状如圆形方孔制钱，寓意财源滚滚，富贵长在。菊花表现的是中国传统的民俗节日重阳节，和其他节日如春节端午节中秋节一样，很少和宗教联系在一起，而是紧密地和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愿望、精神和心理需求相一致。
位于邢台县大石头庄的门墩石，为民国时期工艺，上刻有“勤俭持家”和“诗书教子”楹联，四周遍布卷草文饰，中间图案为对称的雉鸡和牡丹，即吉祥富贵图，雕刻精细，花瓣镂出，层次丰富，形象生动。侧面以“马上封侯”为题材，表现的是松树上有一只猴子，松枝倒悬一个大蜂窝，三只马蜂环蜂窝飞旋，树下拴着一匹马，猴子和马打招呼，马作仰首回应状。单从画面看，马蜂在旁，猴子居然浑然不觉，也许得意忘形的猴子要倒霉了。猴子和马一上一下，马蜂在侧，三方战争即将开始，场面惊心动魄，极具戏剧性。方寸天地，表现的是无尽的空间，民间艺术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邢台门墩石具有以下特点：官制型、普通型和淳朴型。有身份和地位的门墩石，纹样繁缛，构图饱满，造型语言趋向绘画性，体现出主人的尊贵感。普通民居的门墩石以矩形为主，在一个村落或者周边区域纹样雕饰大体相同，以线刻和平刻为特色。造型越古拙，其建制时间越早，动物如鹿，猴，鸡，以及无法分辨的四蹄形象，花卉如荷叶，梅花等，删繁就简，造型古朴，突出特征，以概括的线条与扭曲的团块结合，具有很强的装饰性，整体感和节奏感都很强，处理手法类似中国绘画里的“大写意”，是典型的民间艺术造型。
    随着时代的变迁，新式门楼特别是经济发达地区已不再应用门墩石，而老式门楼里的门墩石刻，依然散发着艺术的光彩，是邢台民间美术瑰宝的重要组成部分。
原载《邢台学院美术系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