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山东美术馆) 林风眠先生驾鹤西去已20多年了。作为一位曾被否定过的大师,林先生经受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寂寞与屈辱,他的艺术乃至他的人格,在特定年代被踏入泥泞的沼泽。历史的残酷在于,当时过境迁,在应当重新审视、评判、学习林风眠的时代,市场浪潮的裹挟又让大师成为被消费的对象,“仕女画”,成为很多人对林风眠的几乎全部认知,他所提出并为之践行一生的“介绍西方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艺术主张,很少再被提及。 事实上,林风眠不该如此落寞,亦不该如此“喧嚣”。作为中国近代美术史上最成功的美术教育家,林先生的艺术号召及实践,以及曾鲜明提出的美术发展若干问题,对破除当今美术界存在的诸多难题有着极为重要的借鉴意义。艺术批评当如何定位?艺术教育当如何推进?艺术家当如何自持?这些众口纷纭、人人道说、议而难决的热点问题,林风眠曾给出过有益的答案。 对艺术批评,林风眠将美术史的梳理和批评的发展作为创作变更、进步的前提。他认为:“批评方面没有切实的基础,常影响到作家方面没有新的变更。整理方面没有系统,而所谓新的创作,又将怎样生长出芽来呢?无怪乎中国艺术流于模仿,而永远不再发生变化了!” 事实上,今天的艺术批评不可谓不繁荣,美术史研究不可谓不昌盛。然其所伴生的主要问题是,或者说引人攻讦的主要因素有三,首先是批评的欠公正,其次是研究的不客观,最重要的则依然是对批评与研究的定位问题。也即是说,根本问题依然是批评——创作——批评——创作的顺序未被普遍正视,创作过程中批评的缺位,依然导致了林先生所批判的流于模仿的现象。只不过今天的模仿要远远超出林先生时代的模仿范围,中国与外国、国画与油画、画家与画家,彼此交糅嘈杂,看似面目各异的种种风格,我们依旧能够找到他们明显的模仿痕迹。新芽,仍然需要批评的春雨。 对艺术教育,林风眠始终向他的学生们灌输的是:学习艺术是学习一种批判精神,一种创造思维,和具有创造文化的能力。席德进曾回忆恩师的教益:“你应该放松一点,随便画,乱画嘛!” “不要画得像学院派,光影是附属于主体的,不是空有光影,而不见实体与本质,光与影是被动的。” “去读一些文艺、哲学、历史方面的书吧!充实你的心灵,增进你的感受力,启开你混浊的心智。从这些温和却坚定的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出,林风眠鼓励学生充分自由的选择和综合实践,重视培育学生的人文素养,进而成功地培养出了一大批艺术人才,如赵无极、朱德群、艾青、吴冠中、席德进、裘沙、王朝闻、彦涵、罗工柳……在文艺战线“有高原缺高峰”的拷问下,林风眠的教育理念不由得不令人深思。从长远的方面说,显然更宽泛的人文素养和更自由的学习空间才能为“高峰”的崛起奠定足够的基础,林风眠的教育成果就是明证。 对艺术家的自身修养,林风眠另有宏论。他尖锐地指出:“为什么叫作艺术家?因为他可创作许多艺术作品,不是因为他头发长,或者样子脏,也不是因为他好吃酒及咖啡,或者口头有一柄烟斗!” 林风眠曾如此教育他的另一弟子苏天赐:“艺术,应该引导人类的精神永远向上。” “爱好自然,忠实自己。” 应该说,了解林风眠的人都对他有一种由衷的敬佩,这从根本上是来自于他高尚的自身修养,便如儒家告诫君子的“慎独”,他几十年如一日过着清苦的不事张扬的日子,孜孜以求自己的艺术理想,穿旧衣服吃冷米饭而甘之如饴。但同时我们又不得不承认,经历了几十年市场化冲击的艺术行业,依旧部分地存在着林风眠先生厉声抨击的艺术家,他们的“放刁”与“私斗”,搅皱了艺术这一池春水。 自然,我们应当承认今人毋庸事事拟古,事事尊古。古人、故事有其长处,却当随今日之世事而有新变化。同时也当看到,当下艺术界普遍存在的某些问题,不是个人乃至一时所能改变的。但从何处着手,如何着手,相信通过研读林风眠,我们都能得到有益的启示。林先生之衣钵,今人当继承之、发扬之、改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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