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镛
    现居北京的青年女画家左文辉生于甘肃庆阳。庆阳是大西北历史文化积淀丰厚的一方水土。相传周朝先祖不窋曾在此地教民稼穑，秦汉以来庆阳一直是历代郡州府县所在地，出过不少文化名人（如明朝复古派文人李梦阳），民间爱好书画的遗风至今犹存。文辉自幼跟随母亲临帖习字，直到考入陕西师大美术专业。毕业后，又相继在中央美术学院、中国国家画院龙瑞工作室进修，主攻山水，兼习花鸟、人物，并在炎黄艺术馆开设的历代故宫藏品原大高清复制品对临工作室，潜心临摹了一年宋元山水画，包括范宽的《谿山行旅图》、郭熙的《早春图》、王蒙的《青卞隐居图》等名作。在当今中国画坛重新认识、肯定和回归从苏轼到董其昌以至黄宾虹倡导的文人画传统的潮流影响下，她不仅一笔一笔地琢磨古人的笔墨技法，而且仔细揣摩古人当时创作的心境和作品中流露的气息，力求直追古意。她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在中国美术家协会工作了几年，有机会浏览大批当代绘画名家的作品，并当面向各位老师请教。她的山水画创作日臻成熟，作品屡次参展获奖，名声渐起。
        清代画家沈宗骞在《芥舟学画编》中说：“天地之气，各以方殊，而人亦因之。南方山水蕴藉而萦纡，人生其间得气之正者，为温润和雅，其偏者则轻佻浮薄；北方山水奇杰而雄厚，人生其间得气之正者，为刚健爽直，其偏者则粗砺强横。此自然之理也。于是率其性而发为笔墨，遂亦有南北之殊焉。”左文辉生长在大西北黄土高原，奇杰雄厚的北方山水养育了她刚健爽直的性格气质，同时出于女性的柔情、画家的敏感和求异的心理，她又钟爱蕴藉萦纡的南方山水，向往温润和雅的恬美意境。她曾经多次到江南写生山水。看惯了苍莽雄浑、辽阔空旷而干燥少雨、植被稀疏的黄土高原，她第一次到江南就立刻被那曲折的小桥流水、湿润的空气、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精巧的亭台楼阁所吸引。因为自己是地道的西北人，到江南写生只能是走马观花，但正是这种渴慕林泉的江南情结，使她的山水画呈现出不同于南方人司空见惯的江南——她的梦里江南的理想化景象。她把理想化的南方草木、山石、泉水、屋舍、云雾、烟雨，都组合在自己理想化的画面中，营造她梦寐以求的温润和雅的恬美意境。而她的西北人刚健爽直的性格气质和她所受范宽、郭熙一路北派山水的影响，又使她的山水画保持着刚健爽直的风骨、奇杰雄厚的气势，避免了轻佻浮薄的偏向；她对南方山水温润和雅的恬美意境的追求和她所受南宗文人画传统的影响，也使她的山水画避免了粗砺强横的偏向。因此她的山水画一如其人，风格刚健而温润，可谓“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苏轼《和子由论书》）
        刚健而温润是左文辉的山水画的总体风格，见诸其作品的立意、构图和笔墨。就立意而言，她的作品刚健而温润的风格主要体现于立意的爽直明朗而蕴藉含蓄；就构图而言，刚健而温润的风格主要体现于构图的奇杰雄厚的气势和萦纡缠绵的布局；就笔墨而言，刚健主要体现于用笔的力度，尤其是画山石，温润主要体现于用墨的湿度，尤其是画树木。例如，她的获奖作品之一《万水千山只等闲》（2006年参加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的“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中国画展” 获优秀奖），属于立意新颖的主题性创作，也是一幅构图巧妙、笔墨精到的山水画。作品重点表现工农红军长征路上对万水千山等闲视之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强调克服艰难险阻的轻松愉快心情，突出一个“闲”字。画面设定在南方某个山区，身背斗笠、刀枪的红军战士正沿着崎岖的山路行军，路边山寨的群众夹道欢迎。竖幅的画面采用S形构图方式，既描绘出南方山水的蕴藉萦纡，又寓意着革命道路的艰难曲折。山水是整个画面的主体，红军和群众虽然小如点景人物，却处于S形主线上留出空白的醒目位置，构成画面的中心。山势险峻，笔力刚健爽直，结构奇杰雄厚；树木葱郁，水墨温润和雅，意境含蓄幽深。画家基本上使用纯水墨勾皴点染，只在红旗、面部等处略施淡彩，笔墨韵味醇厚雅致。又如，她的大幅浅绛山水画《幽山访友图》，立意与《万水千山只等闲》迥然不同。如果说两幅作品都突出一个“闲”字，但那幅作品是履险如夷之“闲”，这幅作品则是隐逸闲适之“闲”。横幅的画面采用展开式构图，空间极其开阔，远山近水，茂林佳树，层次重叠，历历在目。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两位高士乘坐一叶扁舟去寻访在幽山别业中隐居的友人。实际上这也表现了生活在现代都市尘嚣中的画家羡慕和追寻古代文人闲云野鹤般宁静超脱的精神世界。画中的山水没有南北之殊，或者说已经融合了南方山水的蕴藉萦纡与北方山水的奇杰雄厚，笔墨率性而发，既刚健爽直又温润和雅。再如，她的纯水墨山水画《疏叶秋前树》，立意也是追寻古人幽静空寂的诗意境界，以精巧的构图和润泽的笔墨，表现出初秋雨后岑寂的院落、落叶的树木、悠闲的白云、清瘦的山泉等景物，笼罩在一种肃爽而静谧的氛围当中，令人心往神驰。她的《秋色沉沉》、《山色青于染》、《山里人家》等作品都具有刚健而温润的风格。她的大批山水画新作，以纯水墨为主，而在水墨中又隐隐透出花青，褪掉了纯墨的火气，更显得温润和雅。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