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石谈中国画投资拍卖市场与鉴赏收藏 一

    中国画投资拍卖市场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立以来，经过了十余年的发展，近阶段伴随着全民收藏热的兴起，目前正处于一个微妙的转型阶段。2006年5月11日，美术史研究学者、画家张紫石先生就当前“中国画投资拍卖市场与鉴赏收藏”的一些话题接受了湖南卫视的采访。

记者：请问您对中国画拍卖市场和鉴赏收藏是怎样看的？现阶段的中国画拍卖市场是不是有些低迷？
张紫石：当前中国画拍卖市场进入了盘整期，是正常现象，但是不是低迷还有待观察，恐怕还是与拍品的质量好坏有关。“非典”过后的2003年秋拍，在拍卖行和投资收藏者心理上普遍准备不足，以及调控机制都有欠成熟的状况下，突然出现了总体性的大幅攀升，到两年后的今天进行一定程度的回调，在我看来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也很有必要的。这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艺术品市场进行自我调控的客观反映，对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健康发展应该是有益的。从我调研的结果看，导致目前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大约来源于以下五个方面：
一是当初一些机构和个人投资者较为盲目的进场，造成资金被套牢或投资失败。
二是艺术品的市场流通渠道和相关环节不够顺畅，有影响的中介机构对藏家和藏品不像拍卖业刚开张时那么重视，短期投资者套现也不容易。
三是法律法规明显不完善，漏洞大且又对拍卖行缺乏监督机制，以致赝品（伪作）大量泛滥。
四是艺术品拍卖市场上存在一些中介机构的违规和虚假操作等黑幕交易。
五是鉴定难，鉴定专家掺水现象严重，也就是大家一直说的“书画鉴定领域谁说了算”的问题。

书画鉴定是门综合性的系统化学问，用几句话是不可能说清楚的。从方法论上讲，首先是要把握好我经常说的“赏鉴藏”三要素这个基本层面，在总体上提高艺术品投资收藏者的鉴赏水平。
投资收藏者要先学会欣赏，因为中国画的欣赏是需要专门的修养的，笔墨、色彩、构图、文学等方面对创作者的文艺学养要求很高，同样这些对欣赏者也很重要。懂得欣赏以后才能谈到鉴定。
中国画的鉴定在我看来应该是“实证科学”，而鉴定在今天随着造假画者技术手段的大幅度提高，传统的鉴定方法已经明显不够用，目前情况下可以说已经转型为艺术鉴赏与现代科学技术相结合的系统工程，已不能像老一代鉴定家那样用传统的经验主义方法来鉴定真伪。客观地说，就高仿品而言“一眼定真伪”、“某半张”、“某半尺”等在今天都已经不太可能，过分强调就无异于自欺欺人。因为以有限的个人经验和主观判断来解释客观事物是有着明显的缺陷的，所以今天我们看看博物馆里还是难免存在着一定数量的赝品。
作为藏家，总是要在通过系统的赏鉴过程以后，厘清真伪优劣才能谈到有好的上档次的藏品。投资者最后还要分析市场的预期和变现的时机，也才可能有好的回报。
目前情况下，提高拍卖业艺术品鉴定人员的人力资源素质非常重要。我们也应当更多的关注一些有真才实学、负责任、人品好、敢说真话的鉴定家。目前鉴定专家掺水现象严重，合格的专家力量与社会需求明显不匹配。然而优秀的鉴定家是目前的学院式的普通教育体制很难培养出来的，因为这不仅是教育方法问题，还要讲天赋和人品，更要见识到大量的古今真迹精品和做大量个案研究，这些都是很重要的。我们今天在谈到投资收藏艺术品的时候，更多的是关注金钱的方面，其实一个好的鉴定家和收藏家更多考虑的应是对文化传承所担负的责任。要象张珩、张伯驹、李一氓等前辈那样，鉴赏和收藏才有意义。
有个现象也值得注意，有些人在投资收藏时很迷信著录，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讲，不论是古今著录，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古代著录我们先不谈，就说近现代，基本上从八十年代，海内外的造假团伙就在有意伪造名家作品和配套画集，九十年代到今天，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博物馆的传统馆藏品也并不完全可靠，存在着一些赝品和错定的现象。不管是出于人情或非法牟利的目的还是把关不严，目前有些出版社所出版的画集和刊物中混入一些赝品，有些甚至根本就是全部假画的伪劣和非法出版物，这种危害十分巨大，使将来对这些画家艺术以及作品的认识与研究带来很大的混淆作用，势必会加大社会成本并引发艺术品研究与鉴别上的迷茫。
记者：对拍卖市场存在的一些问题您能具体谈谈吗？
张紫石：近一个时期以来的拍卖市场可以说是表面繁荣，其实危机四伏。
本来对于一个新兴行业，我们更多的是应该采取鼓励的态度，然而，目前在一些拍卖行出现大量赝品，甚至拍卖画册封面和主打拍品中都掺杂着赝品的现实，却使我们无法回避负面的评论和资讯。赝品的大量泛滥对艺术品投资市场的破坏力和伤害是巨大的，无论是在现在还是未来。在目前我们国家馆藏真迹的研究和展出还不能跟上时代和社会需求的情况下，首先是造成了人们对真迹认知上的困扰。有的拍卖过程中出现在相近价位条件下伪作成交、真迹流拍的现象，就是个很好的说明。更有一些拍卖行主管人员利用自己企业所拥有的知名度，内外勾结，造假贩假，组织基金，垄断市场，以中饱私囊，甚至造成“真迹进门难，伪作卖的欢”的怪现象。

我来举一个我研究的案例，我们看清初大画家八大山人近十几年来出现在拍卖市场各大拍卖行的作品，整个九十年代，每年度总共才只有几件出现，况且还并不都是真迹。2002年以后尤其是这两年，署款八大山人的拍品呈剧增趋势，到05年已经发展到突破百件的边缘。有家知名的大拍卖行，今年初的一场拍卖会就能出现近十张八大山人的画，这可能吗？也不想想作为馆藏级国宝珍品的八大山人的真迹存世量到今天一共才有多少，民间能留存几件。其实这批伪品都是采用类似造伪手法，很可能就是一个造假作坊新生产出来的，与八大山人的真迹从笔墨和材料上都有着明显的区别。这些“一眼假”的东西怎么可以过得了他们那么多鉴定专家把关人员的眼睛，不值得国家有关部门和我们消费者好好想一想吗？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大量署款张大千的作品上。
记得前些年有位记者指出高价位成交的拍品真迹比例也就百分之二十，这个说法在当时引起了部分拍卖行业业内人士的强烈反弹。时至今日这种现象有多少改观呢？有的所谓“宋画”著名作品在历史上到底存不存在海内外学界还有着争议，就堂而皇之的名之为“宋画”标以高价推上了拍卖会，到现场一看，根本就是明清时期的托名赝品嘛。拿我研究的海内外民间存量都极罕的元代文人画杰出大画家倪云林的画作来说，近年出现在一些拍卖行的署名倪云林或倪瓒的画作，无论是几千万几百万几十万的到目前还没有一幅真迹，都是明清和民国时代的临本或刻意伪造的赝品。
大量赝品当道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真品不为人认知而被市场湮没，甚至以假当真、以真为伪，而且对中国艺术品在国际上的信誉也带来负面影响。有时拍卖行会根据市场动态引导性的推出概念化的新产品种类。拿黄宾虹画作来说，今年主推“黑宾虹”、明年再推“白宾虹”、后年又推“绿宾虹”，如同流行色发布一样，正常的商业运作本来无可厚非，但退一万步讲你也要保证找到绝对数量比的黄宾虹的真迹上拍啊。前段时间，国内有家享誉海内外的老字号开办的拍卖行居然出现了以水印制品替换宾虹老真迹上拍的事情，在对这种行为提出批评和谴责的同时，不能不让我们担忧拍卖行业的道德底线究竟在哪里。
拍卖行是中介机构，它的企业利润应该是按百分比赚取的中介费才对。试问，现在还有多少拍卖行在靠中介费，而不是与买家和卖家联手炒作分取拍品的直接利益甚至筹集基金直接进货牟取暴利。诚然，前者最高百分之二十的中介费远远不如后者利润来的巨大和痛快，但这些现象都是不正常的不道德的违规行为，是钻了行管部门监管不力的空子，究其结果，无异于“杀鸡取卵”。针对这种严峻的形势，不仅是我个人，海外和国内的一些有识之士也都对此提出了尖锐的批评。
在这种情形下，危机已经是客观存在，如果不及时加以改善，什么时候爆发就会是迟早的事情。

解决这些问题，主要还是国家要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人大应当尽快修改“《拍卖法》第六十一条”这一被拍卖行业大钻空子的免责条款，让拍卖行在获利的同时也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不能像目前这样扛着个“免死金牌”招摇过市，为所欲为。另一方面应当加强行业监督管理，遏制艺术品拍卖业的违规行为等不良现象。并加大保护知识产权力度，打击对古近现代书画的造假行为，以保护国家和民族及世界文明所共有的文化财富。
国家有关权威机构也应当适当介入艺术品拍卖的鉴定和审查，起码对高价拍品进行核查，同时完善监督机制，防范权钱交易等腐败现象的产生。
前些时有一些拍卖企业将不结帐客户列入自己建立的“黑名单”是极不道德的，是不对称的对待和为维护单方利益而实行的惩罚措施。可以说是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不公正待遇。对此我是持反对意见的。因为对于不结帐客户拍卖行起码还有押金可收，而买到赝品的客户却根本是无处喊冤、血本无归了。不结帐的问题还应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在双方协商和法律的层面上解决，才不易失去相互公平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