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著名画家顾迎庆艺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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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解码逸之 ■薛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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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　容：

一个男性画家如何长期专注于以女性为描绘对象
　　是麦家的小说影响让他的“下一个”充满悬念吗
　　一个孩子当年为何在万人大会上被公社书记点赞
　　……
　　逸之，著名人物画家顾迎庆先生也。逸有洒脱、不受拘束之意，这是艺术家们的内在精神。上世纪50年代生人，“迎庆”其名显然是打上时代烙印的，这个年代的人，多的是“正统”，少的是“活泼”，对艺术家而言，后者不可或缺，因为“活泼”就是想像力和创造力。顾迎庆取号“逸之”，表明的是一种艺术态度。
　　浪漫中坚守一份“孤独”
　　有人说顾迎庆有大爱，几十年如一日，专注于画各色美女。无疑这样的人应该是浪漫的，当然，一个“逸”字也能让人读懂他的浪漫。但初见其人，你不会想到浪漫，甚至还会有角色错乱之感。
　　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头发留得很短，热爱运动，夹克衫一穿，那形象可用得上“壮硕”二字了。说白了，他没有我们想像中的画家范儿。有一位学生，因仰慕其名，到他的工作室拜访，打扫卫生的阿姨说顾老师还没回来，请她稍等。这时学生听阿姨打电话，说水管坏了，让人上门维修。一会儿，学生从窗口看到有人进来了，就对阿姨说，修水管的来了，阿姨伸过头来一看，笑了，这是顾老师啊！
　　其实，在顾迎庆身上，以貌取人，绝对是个错误。他工作室门前有一块宽阔的草地，可以说是他的一个浪漫乐园。春天一到，满地生绿，画累了，他会走出画室，仰卧于此，两腿一架，眯缝双眼，嘴里衔一根草茎，沐浴暖阳。也许路人会把他当成小憩花工，但这不影响他的浪漫，一会儿在草地上练习高尔夫的挥杆动作，一会儿带着一条名叫“来福”的土狗奔跑嬉戏，当中如果能抓住什么小虫子更是兴奋不已，“丫丫要在就好了，她会认真研究的。”丫丫是他的女儿，复旦大学生物信息专业在读博士生，是他一提来就眉飞色舞的人。
　　顾迎庆插过队，有过不短的农村生活。都说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源泉，所以有人想当然地以为他的作品会比较多的取材农村，充满乡土气息，是画坛上的“山药蛋派”。一组反映现代都市女性浪漫生活情态的作品，在得到一位外国同行肯定的同时，也被认为他是受西方作品的启发创作的，不是中国女性真实的生活情态。这位同行喜欢打高尔夫球，当得知顾迎庆也热爱这项运动时，有点惊讶，决定比试一下。结果，这行同行在他面前输得一败涂地。顾迎庆告诉他，西方人视为高贵的高尔夫运动，在中国人眼里已经不再稀奇，他是苏州第一个领证高尔夫球员，有十几年历史了。经过这场比试，这位外国同行对他说，我误会你了，你本人就是最好的现实说明。
　　现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的顾迎庆，虽然在杭州执教多年，但真正意义上的家还在苏州。当年从浙江美术学院毕业后，他回到爱人所在的苏州，在苏州国画院当专业画师。工作多年后，才回母校当老师。爱人是苏州市委机关干部，可她却打消了随调来杭的念头。因为她不仅是顾迎庆艺术上的知音，而且还深知他的脾性。他的家庭观念非常强，疼老婆，爱孩子，喜欢下厨，烧得一手好菜，如果不加以抑制，他可能只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而难成一个优秀艺术家。所以，对他回母校当老师，爱人十分支持，因为她懂得艺术不仅需要浪漫，而且更需要孤独，因为鲜花是在寂静中开放的。顾迎庆自己也说过，“一个人要入静不是容易的事，而作画常常是沉静、自然的表达。”这表明他内心也渴望“孤独”。重回杭州多年，他们一直过着周末夫妻的生活。除外出写生，顾迎庆一周有五天的“孤独期”，基本两点成一线：教室——画室。只有到了周末回到苏州，才可放松一下，打打高尔夫或与老友小聚一番。
　　孩子读大学后，周末爱人也会到杭州来，她一来，顾迎庆就充满了欣喜，可每次爱人总要有所抱怨，轻松而来，负重而归。为啥？老公饭菜做得好，几顿下来，体重就蹿上去了。这种“抱怨”是幸福的，是二人世界的浪漫。
　　嬗变中坚守一份“唯美”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导刘国辉和刘健是顾迎庆的大学老师，在他们眼里，这个学生有睿智、有才华；既勤奋又执着。毕业不久，就以参展、出版画册、获奖记录多吸引学界、同行的注目。“非工非意，亦工亦意”、“造型艺术夸张”、“人物重彩”等构成了“顾氏画风”。
　　多年前，台湾评论家赵孝萱在看了顾迎庆的画册后，提问：男性画家为何从头至尾坚持以女性为描绘对象？又如何能以水墨画出裸女？评论家给出的答案是文化符码与传统的凝视。
　　这些年，关于他的评论很多，核心都是围绕他的女性作品展开的。因为他一直走在“坚持以女性为描绘对象”的道路上。于是，借这次采访之机，我向他提出两个更为直白的问题：一是几十年来，你为什么会专注于画女性，难道没有审美上的疲劳？二是你有没有担心过别人给你贴上“女性画家”标签或者认为你只会画女人？顾迎庆笑了，一个艺术家，对美应该有不懈追求，这样才能创造美。特别是人物画家，是以人为描绘对象的，人当中称得上美的只有是女人，男人是用帅气、英俊、刚毅等来形容的，可以说，一般人物画家都比较热爱以女性为创作对象，我只不过有点痴迷罢了。再则，笔有穷，意无尽，女性的美是美不胜收，一个画家穷尽一生也表现不完的。女性的美不仅在身材长相上，还关乎精神、气质、意趣等等，女性的美是丰富的，布陈构图有巨大的想像空间。
　　关于另一个问题，他说，贴标签没有什么不好，能让别人贴标签，意味着一种艺术上的成功，徐悲鸿画马、齐白石画虾，都是标签，所以，他希望“画女人”成为自己的标签。画女人的画家不等于画不了男人，只要有造型能力，什么都能画，专注于某一方面，是喜好，是艺术倾向，人物画家当中，山水、花鸟画得好的大有人在。他开心地说，去年他参与创作的《佛性禅心——少林寺立雪亭壁画》获得了全国壁画大赛金奖，那壁面上画的可是一大群男人噢。
　　专画女性，会不会太单一，缺少变化？这是一般人都会想到的问题。但对顾迎庆来说，这不是问题，因为他是一个不断向自我发起挑战的画家。他画女人，但不画重复的女人，他嬗变，不断寻找特征和条件发生变化的女性为自己的创作对象。他笔下的女性跨度很大，有古代宫庭仕女，有神话传说中的女子，有边地少数民族女子，当然也有现代都市丽人等，包罗万象，千姿百态。不同时代、不同情境下的女子，在顾迎庆的笔下穿越时空，让人读出故事：《牧羊女系列》将人带进苍茫无涯的草原春梦；《玫瑰色系列》营造出瑰丽奇妙的粉色柔情；《聊斋系列》勾划之凄美朦胧的神秘情怀……这就是顾迎庆着力想表达的唯美意境。
　　顾迎庆的视野是开阔的，他一面如先辈大师从刻石寻味高古，从彩陶探求稚拙，一面又合理吸取西方现代绘画的观念和表现手段。不过，他很自信不会被西画所左右，他说：“我觉得自己的画，是很中国的，终离不开线的勾画，尽管不太刻意用笔，但色彩的渲染总是倾向于那一种‘土黄’。我吸收西方画中个性化的人物形象，在吸收他们一些造型手法时，内心偶尔又是矛盾的，但一回到自己民族的图样、文字，就变得很自由了。”这段话，是画家真实思想的流露，艺术之根必须深扎在生养他的这片多情的土地上。
　　嬗变，每每使他的作品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震撼。当人们还在惊讶于他像操作织布机一样，将大量的中国古典纹样、装饰器皿、简书等“编织”进他的远古题材的作品时，他正被西双版纳的风情感染着，到处是浓艳的色彩，他不由自主地为强烈的视觉所左右，于是一组《傣族少女》的作品甚为大胆地闯进了人们的视野。大块的红色、明亮的黄色、纯粹的墨绿……都毫不犹豫地被组合泼洒在同一个画面中。
　　当人们还在对他这种酣畅淋漓的痛快表达津津乐道时，他在人来熙往的繁华街头又捕捉新的创作目标，行色匆匆的都市丽人成了他眼里最动人的景致。街上的景致是敞开的，可顾迎庆想的是，当她们回到家中，独自关上房门，又该是如何一番情景？褪下层层的衣装，松开束起的长发，躺卧床塌间，慵慵懒懒的独自怀想。抑或是一杯清茶、一杯果汁、一杯咖啡什么的，还有一盆新鲜的水果，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手里捧一本闲书，透着一份优雅和闲适……现代女性美丽的瞬息就这样在顾迎庆的笔下铺陈开来。
　　突然而至的美，令许多熟悉顾迎庆的人都有点猝不及防，这超乎寻常的想像能力也许与他另一个特殊爱好有关——痴迷侦破推理小说。他说他是铁杆“麦粉”（谍战小说之父麦家的粉丝），麦家的小说及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他反复看过多遍，麦家在作品中精心设计的悬疑桥段，他都能完整进行陈述。新的一年，与麦家面对面谈谍战小说是他的很大愿望。他的朋友圈，除同行外，人数比较多的当数刑警了。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也使得人们对顾迎庆的下一个创作题材充满悬念。
　　淡泊中坚守一份“崇高”
　　在祖国大陆、在宝岛台湾以及东南亚地区，顾迎庆的女性人物作品受到越来越多的追捧。市场是块晴雨表，市场价值往往是衡量一个画家艺术价值的重要标准。但画家顾迎庆仍然保持惯有的沉静，追求着他的追求——创新和突破。
　　追求的基础在生活，在人民群众当中。他认为，任何一件艺术品的产生，都是有其根源的。艺术家的灵感从传统中来，从生活中来，从芸芸众生中来。一个艺术家，名气再大，也要懂得感恩。
　　“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在文艺界激起强烈反响，其中“深入生活，扎根生活”获得了最广泛的认同。座谈会后不久，顾迎庆就参加了中国美协组织的“送欢乐下基层”活动，深入到陕北延川县，在梁家河村与1974年入党的76岁老党员石玉兴等陕北老乡交上了朋友，满怀深情地为他们造像。顾迎庆的创作态度是严谨的，“深入生活、扎根生活”是他养成多年的艺术自觉。每选定一个创作方向，顾迎庆就像一个打井人，深挖一口井，不见清流不收兵。为创作西双版纳傣族少女这组作品，他多次到实地进行写生，每去一次，高原炽热的阳光就会令他脱一层皮，虽然气候环境不适，人很辛苦，但每次带着沉甸甸的写生图回来时，内心是充盈的。他教育学生，写生是绘画创作的重要环节，是聚精会神要做的事情，切忌蜻蜓点水,走马观花。他对现在书画界流水线式、生产快餐式的创作方式深恶痛疾。一些人，到一个地方，转上一圈，拍几张照片，回来就画出一件作品，你说可能是好作品吗？严格地说，这不是创作。可他们还要拿去参展，请人作正面评价，硬要包装成好作品。顾迎庆说，艺术是神圣的，来不得半点马虎，否则就是亵渎。在新疆牧区写生，他身体状态不好，找不到感觉，可他下了狠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他看来，写生不只是描绘一个对象那么简单，而是要捕捉对象身上最生动、最有生气的部分。顾迎庆江湖逸事不多，流传比较广的就是他在饭桌上，经常主动要给人家画肖像。这次采访，顾迎庆证实确有其事。他说，朋友聚会，特别是吃饭的时候，是人的情绪比较饱满或放松的时候，个性特点容易显现，是写生的好机会。生活不缺少艺术，缺的是发现者的眼光。一次，顾迎庆颈椎不舒服，去看医生。在候诊时，他随手拿起一本医学专著看了起来。轮到他时，他认真地对医生说，这本书的人体插图结构、比例都有问题，如果让我的学生来画，效果可能会更好。事后，医生评价他是“一个认真而不失可爱的画家”。
　　在人物画创作中，通常会将一些作品按内容分为“主题性”创作和“非主题性”创作。“主题性”创作，一般泛指大型的，具有强烈主题目的、相对含义复杂的作品。主题绘画是中国人物画创作中非常重要的创作类型和表现手法，然而在现实当中，有许多画家却不愿涉猎其中。原因有多方面，如：有规定框架，不利于个性发挥；经济效益不及小品画等。在中国美术学院，主题性绘画几乎每次都少不了顾迎庆，且每次都激情满怀，他认为这是一个艺术家的社会责任。中国画家不是只拿毛笔画画，还要有家国情怀。
　　建国60周年，中国美术学院受命“为劳模造像”。顾迎庆是这一重大主题绘画的参与者之一，并结合所长，让其绘制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几位女劳模，如任长霞、宋渔水等。顾迎庆说，他对她们是充满崇敬的。特别是优秀公安局长任长霞，在下笔之前，他阅读了大量关于她的通讯报道和报告文学，到她工作过的地方进行实地走访，草图画了几十张。当时主办方仅提供一张标准照，要求是画得像。顾迎庆想，即使画得丝毫不差，也不就是复制一下照片吗？美术创作不可忽视自己的服务对象——大众的审美诉求。任长霞是全国人民心目的英雄，她嫉恶如仇，视人民又如同父母，如果紧扣标准照，人物的特点就无从体现，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也就无从谈起。作品必须与人物的精神特质相匹配。顾迎庆笔下的任长霞，一个敬礼动作，一下子提振人物的精气神，眉宇间凝聚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嘴角那一丝上扬的细纹，勾划出了年轻女性柔美……开展这一天，许多仰慕任长霞的观众拉着顾迎庆在作品前合影，称赞他画出了他们心目中的任长霞：侠肝义胆、铁骨柔情。艺术的崇高之处，就是人民至上。他坚守的崇高，就是服务人民。
　　凝神聚气，心无旁骛，主题绘画是心和身的沉入，是扎根。《西湖香市》是顾迎庆又一主题绘画作品，是列入浙江历史文化重大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的。西湖香市是一种古老的汉族民俗及民间宗教文化活动，起源于唐宋年间，到元明时期已十分繁荣。明代文学家张岱有一篇散文《西湖香市》，描写的就是明朝末年西湖香市的热闹繁华场面。这篇散文顾迎庆反复看了多遍，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为将灵感诱发出来，他去逛庙会，逛了杭州再逛苏州的，心里有底了，大画出来了：《西湖香市》画作长7米、宽1.53米，通篇以线描为主，虚的紫烟、树影、水天一色的意境，实的建筑、人群、喧闹喜庆的街市；线条有曲有直、有浓有淡、有轻有重、有粗有细、有疾有徐、有断有续、有行有留等等。
　　《西湖香市》中各色人物1350余个，比起历来以描摹人物众多为特长的《红楼梦》（975）、《水浒传》（787）、《三国演义》（1191），人物更为繁多。金华庙进香拜佛的香客、涌金门周围街市游览观光的看客、广场上卖茶卖果的、挑面旗看相算命的、小巷深处趁着赶集出来采买丝绢线头的小姑小妇、官府出门办事的公差、酒店里的小伙计，以及乘轿的、骑马的、挑担的、赶毛驴运货的、推独轮车的……由近及远，所有的人，大者不过15厘米,小者不过寸，精炼的笔触，将人物的神情、动态刻画得恰到好处。有评论家称，此画有《清明上河图》之风。
　　主题绘画，是大画，顾迎庆说他一画大画就兴奋。眼下，他手头即将杀青的是一幅比《西湖香市》大得多的大画，长26米、高2米的萧山围垦图。萧山围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围垦，而是在冬季钱塘江强涌潮地带的条件下进行的，天寒地冻，朔风凛冽，工程十分艰苦，每天数万人的劳动场面十分壮观。这一题材创作，让他心潮难平，仿佛又回到自己的青少年时代。他在农村插队时，当地人每年冬天也要参加水利工程建设，挖方挑土，当时虽说他还是一个17岁的孩子，但发挥了很大作用，用铁锹在河坝上镂出20多平方米一个的美术字，涂上石灰水，老远就能看到，十分醒目，内容都是鼓劲的，什么“决胜三阳河”、“大干快上”等，公社开农业学大寨大会，又是他硬是一晚上不睡觉，大笔一挥把标语口号写满了镇上的白墙。公社书记在万人大会上表扬他，“那个长得黑黑的孩子，很会鼓舞士气，作用不亚于10个壮劳力。”接受萧山围垦题材创作任务时，顾迎庆说，“我熟悉他们，热爱他们，我心甘情愿为他们服务。”因为有生活积累和感受，他对这一创作充满自信。观其画，场面恢弘令人慨叹，历史仿佛瞬间定格，但仔细品味，整个画面又充满律动感。笔底神奇，大格局、大气象。
　　顾迎庆的坚守，实际上由一根主线贯穿始终，那就是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