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滦平乘火车到北京，我坐的是慢车。影像中，熟悉的影子映在车窗里，时隐时现的让我思绪，仿佛影子伴随我一路而行。这是我寄情草原、长城、火车旅行的回溯，好像是在感受灵动的笔触，感悟自然色彩与水墨的灵性。我此次的北方之旅，月夜给了我至深的印象，寻找到一次远离都市喧闹的悠闲之旅。也许我以后很难再找到这种方式的旅行了，缘由是我不可能丢弃热闹的奔波，酒肉至兴的到此一游。这是我情随意动的一次旅行，要寻找的是一种宁静。

我爬金山长城，老外告诉我北京有个古村子，说爨低下村有味道。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道来，为什么呢？因为我不知道我对我们的文化该怎样去认识。难道美丽就是古旧的，或是一经什么人发现，这美就放大了。带着这般疑惑，我还是去了爨低下村，想品鉴一回被老外欣赏的小山村。

火车进了北京，我转乘地铁去苹果园。这里没有苹果的清香，弥漫的是一股让人窒息的喧嚣，乱哄哄就是现代城市繁荣的标志。这就是北京，一个留存古旧翻新与万国异风的古都，一个让人膜拜的祖国心脏。这里与我在草原时的视野格格不入，又与我在长城上仰望星空的感觉大相径庭，好像繁荣就是乱，萧瑟就是美一样。我折腾了老半天，方知去爨低下村已经没有班车了，合算一下还是包车前往，丝毫不愿在这纸迷金醉的霓虹灯下感受虚华。这是一条山路，盘山的味道并不惊险，也许是夜车夜路的原因吧。

爨低下村，过去是北京门头沟区管辖的穷山村。这村子建在山坳子里，离北京天安门约有百十公里。而今，这小山村富裕了，突变的原因是城里人来这儿找乐，才使得穷山村变成了富村子。这村子并不大，石头垒砌的房子是山里人坚守生活的需要，只是今天的人们视这原始为美，名气也逐渐大了。我到这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夜黑风高，还下着小雨，但热心的人领我跑了十多户人家，最后才住进名为“财主家”的四合院。有关“爨”字的由来，其一是根据姓氏而来；其二是源于军事。再咬文嚼字，“爨”是烧火做饭，分居各爨。这是山沟沟里最特色的四合院，吸引的是来这躲避都市喧闹的猎奇人。

都市里的夜色，对我来说是酒醉灯谜的。不过，这小山村的夜色是让我遐想的，她给我一种宁静、孤寂和清心。宁静是这小山村的情调，孤寂是我深感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至于清心就各自感受好了。我寄宿在“财主家”四合院里的一间小屋，门锁是铜挂锁，钥匙上系了一根红绳，像我小时候揣在裤袋里的抽屉钥匙。如今，这种生活的味道没有了，钥匙都是沉甸甸的，笨头笨脑的杵在皮包里，个个又是洋洋得意的囚住在铁条里。这院子有三进九屋，院角是一排四口大锅，墙上挂的是玉米棒子，还有蓑衣草帽，没有刻意装饰的元素。我住的屋子不是“财主家”的厢房，估计原本是间柴房。同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大多是老外，他们喜滋滋的，好像住在原始部落里，全然在享受东方山里人家的地气。

这古村落扎在山坳子里，房子是依山势而建，象形“爨”字的间架，形状如同支起的锅灶。第二天早晨，山里是雨霏霏的天，我打着伞走遍了条条雨巷，还去了山上的土地庙看了看，给山神敬柱香。这雨巷没有戴望舒笔下那么惆怅，但也有另一番味道，敦敦实实的蜿蜒石阶，给人一种逶迤曲回的游离，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勾勒出朱雀玄武。午饭后，雨过天晴，我走进村子去写生，时而也闲坐在屋檐下避雨，欣赏眼前与别处迥然不同的北方村落。

在这山村的两头，山岗上各建有一处雨亭，南边的雨亭矗立在半山腰上，可一览山村的全景。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喜欢去北面的雨亭小憩。这亭子不大，好像是特地为情侣而建，环境比南边的雨亭幽静些，也能一瞥山村的一角。朦胧的月色下，山村的宁静如天籁般的声音，给我心醉。霏雨停了，深蓝的天空中缀着几颗亮闪闪的星星，四周山峦依稀可见。我坐在雨亭里寂寞的赏月，淡淡的月光下，我脑海里浮现出旅行前画的《雪夜》，尤感这夏季的夜晚有些凉意。我时常是反季节的画画，想在夏季感觉冬雪的静怡，又在冬天里油彩夏日的热烈。

雨亭没有名儿，柱子上也没有对联，好像这雨亭在等候游人为她题写。我琢磨了许久，心里想起一联来，但一下又觉不得意境，也就罢了附庸风雅。不一会儿，我微微听见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传来，乐曲在山谷里飘然，我顿觉这歌声与这月色更加情景，给我一种莫名的怅然。在这盛夏的怡人夜晚，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时隐时现，又总觉心上的月亮就在身旁。这会儿，我真想画这月色，但又不知该如何去画。茫然间，我走出雨亭，沿着山路慢慢的散步。

月光下的山谷是静谧的，这是我此次旅行中不曾想到的收获。我来这儿是写生的，想在自然中梳理一下自己，给自己找些还没被尘事浸染的感悟。然而，住在山坳子里是空灵的，也是我暂时的步履歇脚。对我而言，这空灵让我感到有些不思，只愿心里空空的望月。疏影的月光下，我不知不觉走下山坡，闲步回到“财主家”门前，却又毫无一点困意。我不愿这美丽的月夜流逝，想让这月色多陪伴我一会儿，索性把“财主家”的藤椅拽到门前，沏上一杯茶，跷腿在半截的石墙上仰望天空。

月儿偏西的时候，我回到小屋，半掩着房门在月色下入眠。这是我暂离都市喧闹的一个美丽的夜晚，也是让我回眸在这小山村寄宿时的惬意之夜。此后，我总是在想，假如我能再心静些，我真的会不恋都市的酒醉灯谜嘛？

                                           2013.7.27于爨低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