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些桌子和板凳。椅子是明式的官帽椅、玫瑰椅,有牙子和雕花,鼓凳的面子则是云石的;也是明式的,八仙桌或者圆桌。桌子上有青花梅瓶,瓶子里莲花半开红叶斜枝;梅瓶旁边有书一卷茶杯几盏,紫砂提梁壶里想是一定有甘醇的乌龙,一扇湘妃竹屏风围拥着这些桌椅,水墨的白墙黛瓦在屏风里错落点点。主人呢,椅子是空的,等你落座,酽酽的乌龙茶还是热的。我相信。
这些日子来,我总要看这些画——虽然只是些印在明信片上的画,我喜欢在午后慢慢的看。看着看着就觉得人进去了,把卷品茗赏花,一时兴起也许还随手写下一点文字,想着,如果还有张古琴,此情此景,正好可以弹一首《忆故人》。这样想着,也就慢慢的从画中退了出来,坐在书房里那张明式的圈椅上,我想我又过了一个意境的午后了。
想起来,也是在一个午后去看这些画的原作的,一走进汉源书店,就被这些画吸引住了,古意的桌椅用了平面感的手法画出来,平添一份朴拙,书、茶、陶瓷、团扇、菱角,整个画面就好像散发着淡淡的莲香,“如意图”、 “斑斓图”、“清舍书香图”以及“雅舍小品图”... ...色彩却是斑斓的,多为中国画的胭脂红、云青、明黄、靛蓝等,但斑斓并不抵达喧闹,已然是静雅的,这静也不是超脱人间烟火的,倒是热闹里的静心,和一份从容。我感到心里有一个地方变得柔软,变得湿润,与其说是我在看画,不如说我又一次进入了我一直喜欢的意境中了:古朴的、清雅的、文人气息的日常生活,现实而审美。
就这样认识了画家澄子。出身潮汕书香之家的赵澄襄。
澄子下过乡,自学剪纸,后来转向国画,国画里依稀还藏着剪纸的影子,但却是相融的。感觉澄子的画在花鸟、山水、人物之中国画传统素材外旁逸别枝,他画的桌椅瓶花屏风茶书,皆为室内之物,就好像是演奏了一曲曲室内乐,当然非西洋之室内乐,乃地地道道的中国音乐,绚烂的,淡雅的,和平的,热烈的,回环往复的、一唱三叹的,日常生活的,审美的,种种的缠绕,编织成一种静谧、从容又温暖俗常的意境。
澄子的画擅长平面切割,桌子椅子花瓶屏风... ...布满画面,似乎不够留白,却又着自身的节奏和韵味,取的似乎是民间美术的路子,但却不火气、不张扬,而是在色块和色快的补充、烘托、比兴洋间溢文雅和从容。如果用瓷器釉色来比喻的话,那就是淡雅的清华,而非饱满的五彩。
澄子画过好多的《斑斓图》,镶红边的深色桌子,青花瓷瓶,秋天金黄的叶子,依然一盏提梁壶两只小杯,翻开的书卷,仿佛秋天温暖的午后,一个人全心拥抱自己的闲心闲情。读书的人哪里去了?没关系,让我们暂且进去坐一会吧。
走进现代社会中画家为我们营造的一份文化传统的天地。在时光的午后,以灵性的方式。
闲来我喜欢读读印在书上的中国画,那些山水云气烟树枯藤,以及或隐逸或行走在山林中的高士书生,常常想即使是古时候也不一定有如此行云流水潇洒自如的山水人生吧,也许困顿和落魄都隐藏在了山水的背阴处,就是山水也并非如此超迈和飘逸啊,但中国国画里的山水是那样干净修逸,实在就是文人意境中的山水。如果,如果眼前没有山水,他们一样能画出这样让后人难以到达的山水,因为山水早已在胸中,更确切地说人和山水之气早已一体。我总觉得,所谓文人气就是这样日日相濡以沫地涵泳的。
回到澄子的画,当然不见山水。可是一样处处山水,因为一桌一椅一壶一花,是灵性:灵性映照出这些古朴的物事。而这种性灵是温暖的,并非如古代文人画那样在深山里寻找寄寓,那样地渴望超脱尘世,它是日常生活的,也是琴棋书画的。
意境就如此从日常的情景里升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