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田黎明-196 cm × 402.8 cm-纸本设色-2016年
2012 年元月,按照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选题,我选择画陶渊明,这是因为从内心向往陶渊明的诗意境界,钦佩陶渊明的真性情,真情操。陶公是东晋之际,中原动乱之中以崇高的文化人格逐渐呈现出归隐乡土的一名高士。他的诗,使中国农耕文化从《诗经》的乐歌等方式的群体艺术向着独立人格的立足和人文理想的境界延伸。尤其陶渊明《桃花源记》《归去来兮辞》把对乡土农耕的感情归结在了人格与心性所住,将朴素之大和淡远悠然深化为“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是生万物,余得为人”的宇宙观,在田园耕作里向往着忧道不忧贫。
陶公诗境犹若体会禅意的月行云空,寂静入真,一切物化作为自然精神,一切物在平淡中升华为天真,一切物在修为中见着理想,一切物又在田耕中为道而损。陶公诗意和诗的方式,犹若平常心,形成了天地人和的宽广自然,产生了极平淡的如沃土般的柔软,若高山岩石之坚韧。陶公诗意写意不写形,生发凭反思,对人生乐天知命,对自我吾心守志,对社会动乱伤怀悲愤,对处世归隐操守浩气。
桃花源记(局部一)
我仿佛看到了广阔山野中,淡淡飘逸的身影,在农耕中沿着水田时运前行,犹若出水之莲,亭亭净植。我又好似看到一个若磐石般的人扶松向东,带着感悲,与一个农家人与农耕者对饮忘怀……我以有限理解,让这些归隐理想成为笔墨内涵。读陶公诗若淡中品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陶公“人生归有道”扫尽了华丽,“遥遥望白云” 推走了堆砌。南山厚厚山脊,清澈泉水,带着林竹笑语。坚而清瘦的松枝在夏日里拂去了车马之尘,树被冬季洗得格外干净,春来之水浸染着田家绿,凉秋下虽是“悲风爱静夜”感怀,却又向着“林鸟喜晨开”的明朗之光。我尽力去体味理解诗意之韵,尽可能在笔墨中体味淡的滋味。陶公身影极远极淡,陶公诗境远得让人看得如此模糊,又如此清晰。远,似“忘路之远近”却是人生忽逢赤子纯真,这种诗品,我在笔墨里反复去感知。陶公向自然回归,混茫一片,心清物远,耕田布衣,与物知己,山河日月,入怀性情,言志相映,“四时自成岁”。理解陶公诗意是一种模糊之美,却象征着百味归一,即老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于陶公诗意,渐渐体会其博大精深,体道造境之艰辛而快乐,也在立象尽意中尽笔墨表现之意。
桃花源记(局部二)
我画陶渊明,力求去追寻清澈、浑厚、苍劲之志,以水为本,以纯清之水得画面之法,让水中渐清的笔墨迹象,来观照澄明的田园,这也正是自己在多年笔墨探索中的一种感觉。陶公诗意给了我画面一个载体,向着陶公的淡泊明亮而落墨,向着陶公的浩然放旷而落笔。在陶公许许多多文以载道思想中,去体悟,去追寻,人与自然的人格和理想。山水比德,道法自然,让笔墨渐渐澄明,这是自己所向往追寻陶公《桃花源记》和《归去来兮辞》诗意的一种感知。
我画陶渊明,行走了湖北、湖南、广西、广东、安徽、陕西。也沿着陶公的武陵之地去体会地貌,画了很多写生,草图反复揣摩和修改许多回。在大幅落墨中,以中国画矿物色,用彩墨在石砚上细细研磨,以给画面呈现出中国画色彩的清纯之觉。陶公有“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我想其用色用墨亦如此。在笔墨所托,人物造型和画面守拙里力求让自己对陶公诗意的体会,尤其是将生活中所感触审美情境都融入画法各元素内。画面为春夏秋冬,一个空间,四季轮回。有农耕,有陶公与乡民饮酒,有陶公扶松观日,有陶公踏霜雪俯仰宇宙,也有陶公在田园净水既耕亦读。陶公诗意深邃广博,自己也想让笔墨形象更多承托中国文化诗意,呈现平淡天真之贵,以我理解的模糊之美,融入笔墨元素。用清澈白纸,用清澈水,用纯净矿物颜料和植物颜料融合,体会一种清澈心性,也想让画面尽可能去呈现陶公诗境中“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意味。
桃花源记(局部三)
在这里我特别感谢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组委会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有幸参与这么一项神圣的创作任务,感谢组委会聘请的历史学专家,给予珍贵史学性建议,感谢组委会所有评委,对陶渊明诗意草图构想以及对画面一切向着完善,所提出的最美好建议。
这件作品历时三年,在国博展出,听到各方意见。有认为画面过于清淡,太模糊;也有认为画面清淡而透彻,体现了中国画审美一种面貌,也把陶渊明诗意感觉呈现出来;也有人问我,说你的画面这么清淡,是否在颜料或是在水中掺和了什么材料?我答是清水和中国画矿物质颜料和植物性颜料。我始终在想中国画水墨是以水为本,所以水的清澈对于画面的清澈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说在调色的水中掺合了明胶或者是其他颜料当然根据画面需求这也无可非议,但这在画面上的材料肌理也会被呈现出来,显得入胶墨色与清水之墨是有着不同感觉。我在常年创作过程中也逐渐体味到清澈之觉和纯净水是息息相关的,所以用清澈水来画清澈之觉,这挺重要的,也是自己在作画过程中的探索,正是这样的过程,自己也更加体会到洁白宣纸和净水与中国画颜料相融的可贵,以此向着平淡天真,向着陶渊明诗意来体会笔墨与水与清淡色的感觉。
桃花源记(局部四)
桃花源是人人心中的桃花源,陶公的《桃花源记》,传诵千年之久,人们仍然为之向往,为之追寻,我理解《桃花源记》正是因为它不是一种模式,它的鲜活原创性体现了陶公人文价值取向,它给予了我们仍然是独一无二的人格坚守和人文理想的建构,是文化觉醒与文化创造的真正生命感知。也正是因为《桃花源记》的经典性 , 是属于每个时代的。每个时代的人,心中都有自己向往的桃花源,向着它,在生活里,在自然中和精神指向来净化提升和寻找心中桃花源。我走过许多乡村,那里都已成为了美丽的桃花源。我深深感到心中的桃花源与现实的桃花源,更要互为渗透,让自己的心性、让自己的理想与现实融合,去体会人与自然之间的怡然,去体会物我两忘的淡泊与有无,去体会天人合一的人文精神。陶公的诗境蕴含着清旷冲淡的本然,凝聚着高古雄浑的气象,时时散发着疏野苍润心声,而它们又回归于朴素的恬淡,让言行和心性在日常中呈现平常心,有若一月印一切水,一切水印一月之感怀,于其中也是我向往的陶渊明诗意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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