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事,就是快乐的事,当然也是自在的事。
快乐的事,属快乐的人。快乐的人才能有快乐的事。
快乐的人,胸襟是敞着的,活得真,活得一点都不掺假,我就是我,这才是真自在。所谓“君子坦荡荡”,此当如是。
快乐的人是闲人,但也不一定都是闲人。如今,闲是难的,闲是一种向往,一种渴望,甚至是一种奢侈。有的人,人忙心也忙,但也有的人不怎么忙,心也总是在忙。一个人若能人忙心闲,这是一个高度,一种定力,这是高人,这人一定也是快乐的人。
古时就有这样的人,如扬州八怪中的金冬心先生,中年丧妻。于是,他孑身一人寄居他乡,且常为生计而困。但,他依然不从俗流,还幽默地调侃自己的境遇,管自己叫做“心出家庵粥饭僧”。他以此警示自己,为了生计不得已混迹于江湖,但,决不能在红尘里丢失了自己,在凡俗里泯灭了自己的“山林气象”。所以,他的画里就常有“天际真人之思”。那画像是玩着画的,很是轻松,让人看着也很放松、愉悦。他画画既是为了“粥饭”,又是件乐事。
元代的黄公望、倪云林,还有明末的八大山人,他们恍似羽客仙流,他们画画几乎与生计,与凡俗没有关系。画着玩,玩着画,兴来就画几笔,兴尽就去喝酒,去泛舟,就去策杖看白云,就去独自与青山对语。这种状态,不受任何约束,没有任何功利,就是玩,玩得自我,玩得恣肆,这是天下一等的闲事,也是天下一等的乐事。就是这一等的乐事一等的闲事,给后世带来了无尽的福泽。
“能事不受相促迫”,昔贤内心深处明白,画画是雅事也是乐事,所以他们以从中得到自悦、自在、自适,以画养心,以画明道,为最终追求。如宋代的朱象先,不求闻达于王公贵人之间,不为名累,他画画纯是“施吾意而已”。画外的任何因素绝不会使自己受到促迫,委屈自己,这恐怕就是他们的风骨吧。
董其昌不仅提出了画分“南北宗”,还倡导“寄画为乐”。看他的画,似乎让人想象到:他在雅致的画舫里或在极讲究的文房里,有奚童捧砚,有红袖添香,他慢条斯理地在那张老纸上写出一笔两笔疏枝,一泓两泓流泉,一片两片闲云。似乎他的一笔一画和他的一呼一吸都有关系,这种自在,这种惬意,这种闲适的笔墨气息,散漫在他的疏林里、烟云间,让人难以追摹,难以企及。
宋代的宫廷画家王希孟,就不是这样自在了,因为他身边的那个人对他压力太大了,所以,当我们细细品读他留下的那幅唯一的山水手卷时,画中的每个细节里都潜留着他那呕心沥血的痕迹。
画画本是乐事,一个画家一生能从事这种乐事,是有前因后果的,这是一种不小的福报。画家理当好自为之,好自珍惜。
画家若能以德养心,不违良知,少点功利,少点约束,少点媚色。多点淡定,多点自我,不为欲役,不为物蔽,不为名累,画画当是乐事。
南朝的谢灵运长叹:“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但一个画家若能却名、却利、却欲、兴之所至,解衣盘礴,当下即可四者并俱。
这真可谓是天下第一等的乐事!
丁酉初夏于见山堂葫芦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