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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便是,百岁方成—追忆与漫画大师方成的“忘年交”

https://www.huajia.cc  2018.08.24 23:12  来源:中国画家网 发表评论(0)

2018年8月22日上午,方成先生驾鹤西归。噩耗传来,我并不感到吃惊,只是感到心痛。毕竟是百岁人瑞,风烛残年,往生极乐,亦属修成正果。况且,上个月我和妻子刚刚去医院看望了病中的老人,望着他虚弱的身体和消瘦的面容,我们已有些预感:或许老人家的大限将至了。

▲2018年7月,本文作者侯军在医院看望方成先生

即便是在重病缠身之际,方老的幽默天性依旧。方老的公子孙继红告诉我,在病房里,老人总能把身边看护的人们逗乐。医嘱要吃流质食物,方老不喜欢吃。当孙大哥喂他时,他就说:“这是你做的?这么难吃?”孙大哥哄他说,挺好吃的,您尝尝。老人家反唇相讥:“好吃,就给你吃了吧!”回的那叫脆生。我们去看望他时,老人刚做完一项检查回来。李瑾凑上前去,问方老您还认识我吗?方老把她当成了照顾他多年的保姆,大声说,你是小张啊!李瑾正想直言相告,孙大哥说你先别告诉他,让他想想。我又凑到跟前,拉着方老的手,告诉他我是深圳来的侯军,老人家顿时想起来了,大声说,哦,你是侯军呀,那是你娶的漂亮媳妇呀……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侯军与妻子在医院看望方成先生

说起与方老的情缘,真是充满故事。从与方老结识到成为忘年之交,算起来已近三十年了。我还没有南下的时候,就曾去北京造访过方老那间大名鼎鼎的“多功能厅”,方成穿着一件破了洞洞的老头衫,坐在乱成一团的“多功能厅”里,兴致勃勃地给我讲漫画讲相声讲丁聪华君武侯宝林,妙语如珠,神采飞扬。我到深圳以后,发现方老也时常来深圳。他是广东中山人,时常要回老家探亲,每次经过深圳都要去看望老朋友田原先生,而田原先生也是我们全家人的忘年好友,这样就更熟了。方老每次来深圳,大都由我来安排迎送起居,他还喜欢住在我所供职的报社招待所里,我一有闲暇就去找他聊天,可谓近水楼台。

方成先生为侯军著作所绘插图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方老听说我正在写一本天津小胡同里小人物的书,非常感兴趣,主动提出要给我这些小人物绘制插图。从此,我写好一篇,就给他寄去一篇,他画好插图再给我寄回来。就这样,从北京到深圳,南北往返寄了近十年,直到我的小书在2007年正式出版,这不啻是图书出版史上的一段佳话。许多读者看到方老的插图后,都击节叫好,认为画得极为传神又十分幽默,属于含泪的笑,是非常高级的幽默艺术。

方成先生为侯军著作所绘插图

尤其令人难忘的是,2011年6月,方老在孙继红大哥的陪同下,专程坐飞机来到深圳,在我们家度过了他的94岁生日。那天,我家就像过节。我到酒店给老人家订了一个生日蛋糕,并在上面写下五个大字:“方老永不老”。李瑾则依照方老事先的叮嘱,给他做了正宗的北京炸酱面和天津打卤面——方老此前曾多次在我家便餐,对李瑾做的北方面食印象深刻,所以临来之前特意嘱咐:别麻烦,只要一碗李瑾的“长寿面”。

方成先生在侯军家中度过94岁生日

当天的生日宴非常简单,我们大家先给老人家唱了生日歌,然后分食蛋糕,接着,再吃面条。方老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你看看,又是西式的蛋糕,又是中式的面条,我这个生日过得太开心啦!”

方成先生在侯军家中度过94岁生日

而让我们吃惊的是,方老以九旬高龄,举杯畅饮,豪气盈怀。我原本不胜酒力,只能一杯陪到底,孙大哥也只是适时举杯,陪着老爷子抿一口,大部分酒都被方老“独领风骚”了。当晚,一瓶陈年茅台被喝个精光。方老面颊泛红,略带微醺,餐后还兴致勃勃地要上楼去,到我的书房看书。我扶着老人拾级而上,方老边走边说,人啊,一眨眼就老了,你要趁着年轻,多看书,多写书,你那些小人物还要接着写,你写出来,我还给你画插图,我现在还能画,你可要抓点紧啦……

方成先生为侯军著作所绘插图

如今,声犹在耳,斯人已逝。我深感愧对方老的是,《那些小人物》因忙于各种俗物,未能续写新篇,而方老的殷切叮嘱,也化作永难实现的遗愿了!

方成先生为侯军著作所绘插图

方老是新闻界的老前辈,自1947年被聘为《观察》杂志漫画主编开始,在新闻漫画的园林中辛勤耕耘了七十余年。由他开创的水墨漫画,在中国乃至世界漫画界均属独树一帜,开一代新风。他八十年代初在全国各地举办个人漫画展,成为当代美术史上以漫画开个展的第一人。他所创作的《武大郎开店》《苦读未悟图》《面币图》等脍炙人口的漫画杰作,针砭时弊,犀利睿智,成为后来者难以逾越的艺术高峰。他不光精于绘画,还擅长杂文,以每年出版一本杂文集的丰硕成果,延续着鲁迅先生开创的 “匕首投枪”的杂文传统,在日渐荒芜的杂文天地里成为一个“不老传奇”。他晚年致力于幽默理论的研究,出版了多部专著,在幽默哲学这一国内学术“处女地”里开疆破土,蔚为大观……

▲2009年,首届中国动漫艺术大展,方成先生在自己的作品《武大郎开店》旁

2009年方成先生荣获首届中国美术奖的“终身成就奖”,可谓实至名归!

更令人敬重的是,方老一生淡泊名利,虚怀若谷,低调为人,乐于奉献。他把自己一生集藏的数百件价值连城的艺术珍品,悉数捐赠给自己的家乡;把自己晚年所作的书画作品,全部交给家乡的红十字会去拍卖,并把全部拍卖所得直接转入慈善账户,自己则分文不取。我曾在他家里,亲见老人家高兴地向客人宣布:“我的一幅书法,昨天又拍卖了两万元,都捐给慈善基金了,他们说,又能多帮几个孩子去上学了!”我望着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手舞足蹈的方成老人,感动不已!

方老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常常在瓷盘上画画。那天,继红大哥传来一张方老端着方形瓷板画的照片,画面上是憨态可掬的布袋和尚,而方老题词则耐人寻味:“放下便是,百岁方成。” 试试看,把这八个字连起来读,是不是别有一番人生哲理的韵味?

方成先生作品:“放下便是,百岁方成” 

如今,方老是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愿他老人家在天堂里轻松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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