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0月,新建成的首都机场内一组壁画轰动了全国美术界。足足有一个月,全国各地美术院校的人源源不断赶到北京参观壁画。
袁运生的壁画《泼水节》是其中引来最大关注和争议的,因为他画了一个沐浴的裸女人体形象。外电称,“中国在公共场所的墙壁上出现了女人体,预示了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开放”。这幅画甚至成为中国政策是否稳定的风向标。香港著名商人霍英东当时正投资广州白天鹅宾馆,他说“我每次到北京都要先看看这幅画还在不在,如果在,我的心就比较踏实。”但壁画仍然被封十年,并成了袁运生的“问题”。1982年,袁运生为此远走美国。
讲起往事,袁运生仍愤怒于当年某些人“借题发挥搞政治斗争”的“文革”余风。而那幅今天仍在首都机场1号航站楼某餐厅内的《泼水节》的命运也令他不安。袁运生的夫人、清华美术学院教授秦岱华告诉记者,去年他们去看时,餐厅吊顶将画遮去了30厘米,火锅的油烟将一些画面熏黄,前面放个大鱼缸,配上红红绿绿的桌椅,极不协调。经济年代斯文扫地,具有如此重要历史意义的优秀作品沦入今天的境地,对比西方对艺术品的珍视和保护,令人感慨。
“全国各美术学院的美术家我都在这里见到了”
南方都市报:你是江苏南通人,你学画似乎是有家学渊源的?
袁运生:我哥哥袁运甫是学画的,我上初中的时候他考取了杭州艺专。还有一个亲戚,我姑姑的儿子叫徐震。他在中央大学艺术系学习,是徐悲鸿的学生。我很小的时候就在他那里看到油画、素描这些西方的绘画形式。初一我就能搞水粉创作,和范曾一起参加了南通市的美术展。我们年龄是最小的,跟那些师范学校的高中生、青年老师一起搞创作。工人文化宫的马恩列斯像,我也用油画去画。当时在市里算是有点名气。
南方都市报:你进中央美院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搞苏联式教育了?
袁运生:我是1955年考进中央美院的。那时苏联模式刚开始,油画训练班也刚开始,像靳尚谊他们都是油训班的成员。马克西莫夫已经是我们学校的总顾问了。他不为我们上课,但我们上油画课有时会来教室看看。
南方都市报:你当时就对这种苏联模式不满吗?
袁运生:刚开始我是欢迎的。但到了二年级我就对全方位的苏式教育不太满意了,我觉得中国应该有自己的东西。二年级时我们开会讨论,我就说这样下去可能中国再也不会出现齐白石这样的人了。整个把苏联的一套作为我们的教育模式,包括国画系都要学素描,那我们中国自己的东西呢?二年级暑假我们下乡时我也说了类似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反右就开始了,周围人检举我,把我打成右派。当时给我定的是两条:一个是资产阶级艺术思想,因为我更喜欢印象派及以后的那些画。一个就是反苏,因为我对全盘苏式教育不太满意。
南方都市报:打成右派之后怎么办?
袁运生:当时美院一百多个学生就有十几个右派。我不算是最严重的,还可以继续学习。但我不愿说谎话,到了1960年初就说我拒绝改造,系里给我开了个批判会,就让我下乡劳动去了。当时北京郊区有个双桥农场,美院的右派从江丰开始都在那里劳动。我们学校右派最多了:院长和党委书记是右派,油画系系主任、很多大教授都是右派。
南方都市报:为什么坚持不退让呢?
袁运生:当时是强制性的思想统一,而且是一种非常简单的统一。如果你是一个有独立思考的人,在那个年代是不能活的。但学艺术如果不能独立思考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当了右派其实对我了解中国很有好处。了解这个国家的政治结构、思想状况怎样,我跟它有什么距离,我都清楚了。
南方都市报:院长都被打成右派,江丰当时的罪名是什么?
袁运生:江丰是非常诚挚的一个人,从来不说假话,想什么说什么。他最容易得罪人了,反右以后马上就被打成大右派。当时《人民日报》的头版下半部分一个大标题就叫做《美术界的纵火头目江丰》,给他安的罪名是“资产阶级自由化”。所谓自由化其实江丰根本不可能,他是老革命家,延安时期就参加革命了,思想也很正统。他主张美术要反映生活,主张艺术家去田间地头和工厂,反映老百姓的生活和感情。这样的一个人被打成大右派,简直是美术界最大的冤案。他不过是觉得教学应该是活泼多样的,不要太单一。
南方都市报:你跟他在农场一起劳动?
袁运生:一起劳动了两年。那时右派全部住在一个大屋里,上下铺。江丰啊,党委书记洪波啊,还有冯法祀、李宗津等等,我跟他们在一起住了两年。我倒觉得劳动是很愉快的一件事。虽然累点,但晚上回来我们还可以畅谈艺术。
南方都市报:劳动到什么时候?
袁运生:我是到了1961年底才摘掉帽子继续学习的。我回到学校画了一张毕业创作,1962年就毕业分配到长春,在工人文化宫工作。我在工人里面交了很多喜欢画画的朋友,给他们辅导,办工人画展什么的。他们也保护我,一有运动来他们就站出来帮我说话。因为工人阶级说话很管用,那些市里、省里的小地头蛇就没话可说。当然我不能参加省里为参加全国美展办的创作班,也不能参加全国美展,但我无所谓。
南方都市报:画机场壁画之前你去了西双版纳写生?
袁运生:那是1978年,云南美术出版社要出一本周总理在西双版纳的画册,他们邀请我去画。正好我碰到一个很好的人:长春市工会的主席。我说我要下乡去画画,时间可能比较长,因为先要体验生活。她说你去吧,什么时候把工作做完了再回来。同时还告诉我一个消息:你的问题很可能要平反。她对我很好,所以我1978年就到云南画画去了。
南方都市报:你在西双版纳呆了多久?
袁运生:不到一年。我3月份离开了长春,从昆明转往西双版纳。我画了一批白描。这一趟很有收获,我带过去的六张三合板、做好油画底子的画板全部画完了,带去的全部宣纸、油画材料都用完了。这一趟写生,让我将来画机场壁画轻而易举。因为我对傣族的生活已经非常了解了。
1978年秋回到昆明,创作组画也完成了,已到年底了。这时候我接到从北京发来的一封电报,要我赶紧直接去北京参加首都新机场壁画的创作。
南方都市报:电报是谁发来的?
袁运生:就是首都机场壁画领导小组,由江丰、张仃负责。主持整个工作的是李瑞环,他当时是机场建设的副总指挥。我就直接去北京报到。
南方都市报:当时怎么确定画什么内容呢?
袁运生:自己选题,领导同意就行。画西双版纳就是我自己选的。
南方都市报:那还是很开明的。
袁运生:1978、1979年是中国比较开明的时候。那时候新的政策结构还没完全形成,而旧的“文革”那一套已经给否了。所以无论领导还是艺术家,这时候心里头都是最解放的。如果你有一种想法要表达,这个时候你最有机会,因为没有任何清规戒律。
当时我们壁画组的几个人都希望能推进中国文化复兴,这是我们的理想。当时的中宣部长王任重,文化部长黄镇,文联主席周扬,这些人我都见过,跟他们谈过我们的理想,他们都很支持。我们想成立一个研究机构,专门研究中国传统壁画,从传统中出新,搞出新的中国壁画。我们很有信心,没想到后来又收回去了。
南方都市报:说到你的壁画了。为什么要画裸女形象呢,是有意的?
袁运生:有意的。我觉得画人体是一种象征,人的解放是最大的解放,这一步该迈出去了。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征求谁的意见。
南方都市报:画的过程没受到什么阻碍吗?
袁运生:我画草稿的时候做了一点点小文章。我担心这个事情麻烦,就画了一个人体,但在外面多画了两条线,看上去像是穿着裙子的。正式画人体的那天正好他们开会去了,我就花了一个下午把它赶出来。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事情,但是我认为都已经改革开放了,这个等于一个窗户纸一样的东西,还是捅破的好。
南方都市报:画出来以后的反应怎么样?
袁运生:当我快要画完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的是李瑞环。李瑞环是比较开明的,他就说先不要让太多的人进出,等小平看后通过就行。本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局面。邓小平来了,靠近去看了,说:“我看可以。”他还说要多印,印出来卖给外国人。邓小平很开明。当时的报纸都作了报道,而且连画一起刊登出来。外电报道也非常多,就是说公共建筑里出现人体画,说明中国政策走向开放了。他们都把这个画视为中国改革开放的象征。
在我们的壁画工程结束以后召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很多领导都来了,包括中宣部领导、文化部、文联、美术界领导、民航总局的局长等等。大家都很兴奋,完全是一片赞扬之声,没有人对这些壁画本身提出任何意见。
南方都市报:据说当时来看壁画的人非常多?
袁运生:那是特别热闹的,过去我还没有见过美术界被大家关注这么热烈。全国各美术学院的美术家我都在这里见到了。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机场前面的停车场里天天停满了大客车。连续一个多月我们天天在那里做服务人员,接待各种各样的人。因为你想啊,那是改革开放以后,“四人帮”刚刚垮台。在国际机场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集中了一批画家,画了几个月的壁画(从1978年2月到10月)。
当时的壁画还包括张仃的《哪吒闹海》、袁运甫的《巴山蜀水》、祝大年的《森林之歌》、肖惠祥的《科学的春天》、李化吉和权正环的《白蛇传》等等。后来有人说这一次是“中国壁画的复兴”。
这样一个大举动在全国都是非常令人振奋的。国际机场相当于国家的门户,所以更具有象征意义。当时许多人都是从外地的美术学院赶过来看画。比如浙江美院就是领导带着中青年的教员赶过来看。大家都很兴奋。开始是各方面的领导来看,见到了许多党政军的领导人,他们都来了,也有不少在中国的外国专家、访问者。然后是全国各地搞美术的人来看,然后各种单位、市民来看。
先是挂布帘遮住人体,后来又用三合板封住了十年
南方都市报:这样看起来,这个壁画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什么麻烦。为何后来反而成了个问题呢?
袁运生:我一直认为是个别人在搞,不是整个形势需要这样搞。事情发生是1978年底,当时的中国美协主持了一个现场会。原因据说是有一次华国锋去日本访问,走过机场的时候,旁边有人向他汇报,就是说有人对裸女壁画有意见。其实这时候邓小平都已经通过了。华国锋当时只是说了句“你们可以听听民主的意见”。中国美协就组织了一个现场会,实际上是一次现场批判会。
南方都市报:也把你叫过去了吗?
袁运生:当然我在,张仃也在。在此之前,我就得到了消息,说要开一个现场会。有一天在江丰家里的时候,我就跟他讲了这件事,说“看起来是准备要批判我”。这类的现场批判会自从1976年底以后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了,可能是改革开放以后的第一次。江丰虽然是美协的主席,但是美协主持的这个会,他却不知道。他就给相关人员打了电话。江丰当时就表示:“这个会我是不会参加的。我有三条意见,第一,这张画没有政治问题;第二,没有民族问题;第三,艺术上是好的。”他的意思非常清楚,就是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开现场批判会。
南方都市报:但是这个批判会后来还是开了。当时有多少人参加?
袁运生:来了一车人,是中央民族学院里一个培养干部的傣族训练班的学员。就在机场的那张壁画前开的。
南方都市报:怎样批判的呢?
袁运生:我印象中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主持批判会的人就说,今天我们根据华主席的指示来召开这个现场会,请大家来给这张画提意见,希望大家不要有任何顾忌。动员了以后,那些傣族干部就一个接着一个发言了,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事先也没有看过画。有的人说,我们解放以后已经有鞋穿,有高压线、拖拉机了,为什么你画的人物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高压线、拖拉机,还光着脚丫呢?这不是侮蔑我们吗?诸如此类的发言很多,总之很激烈。
南方都市报:没有说到“裸体”这个事情吗?
袁运生:以上是整体的说法,“裸体”这个事倒没有说得太多,重点在政治方面。他们主要是认为没有表现出他们幸福的生活,说得很激烈。我一看来势汹汹,心里也有点底了。这张已经被邓小平通过而且正式公开的画,却突然要开个现场会,肯定有它背后的原因。从批判的火力集中的架势来看,他们显然是为批判而来的。
南方都市报:那当时你怎么办呢?你可以申辩吗?
袁运生:从来没有让我这个作者来做个介绍什么的。他们一下车就开始批判了,有些人甚至连画都还没有看过,我觉得这不正常。
到了会议中间休息以后,我就站起来说,作为作者我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第一,你们刚才所说的关于我这张画的解释,跟我想要画的没有关系。我的画题目叫做《泼水节———生命的赞歌》,但是我并没有说现代的泼水节是怎样过的,我是讲泼水节的来历。泼水节的故事本身是你们自己的民族流传下来的:以前有一个非常残暴昏庸的暴君统治你们,专门把一些好看的小女孩占为己有,欺压老百姓。这些女孩子们就联合起来设法把他除掉。其中有一个特别聪明的妻妾,就说大王最害怕的是他自己的头发,如果能拿到他自己的一根头发,就可以把他的脖子勒断。经过商量,她们真的成功了。但是拿下头以后,不能把它扔掉,因为头遇到大地还会生长,会复活的。于是她们就轮流抱着这个头。天上一天,相当于地上一年,她们就这样轮流着一年一年地过泼水节了。把这个头放在手上当然是很肮脏的,所以在轮换的时候,老百姓感激她们,就给她们泼水,洗刷污垢。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这也是泼水节的来历。我想用这个来表现傣族人民追求自由、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我本来还想画整个故事,但是空间不够。最后我就画了这张独立的《泼水节———生命的赞歌》。这怎么会出现拖拉机、高压线、穿塑料鞋的脚呢?
南方都市报:你说这番话的效果如何?
袁运生:我的发言刚结束,这些傣族干部就一个个地重新把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全部否定了。说什么他们也不知道,需要专家给他们启发之类的。其实他们也是无辜的,他们被拉来就是为了批判,根本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天也黑了,于是这个会也没法继续开了。形势就突然转过来了,主持人就说,现在天已经黑了,傣族同志们也讲了自己的意见,作者也作了解释。现在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这张画不做改动,傣族同志会不会有意见?他们齐声说,不会了,我们很高兴。
南方都市报:整个下午都在开吗?
袁运生:是的,整个下午。后来回去的时候我是坐张仃的车。张仃对我说,你今天的发言很好,我们也必须学会保护自己,你做得对。
南方都市报:批判会之后还有事情吗?
袁运生:真正的批判会我就经历了这一次。后来《美术》杂志要发表批判会的内容,主持批判会的人说后半部就不要发表了,只发表前半部分。但许多美术界的领导反对只发表一半,他们主张要么不发表,要发表就应当全部发表,《美术》就此作罢。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又有意见了。我听到的消息是有傣族群众给党中央写了封信,表示抗议。后来刀美兰(著名傣族舞蹈家)跟我说起这事很气愤,说:太不像话了,人家来表扬我们这个民族,我们自己反而来臭他。她觉得这样做很恶劣。
很可笑的是,当初开发布会的时候,大家皆大欢喜,包括美术界领导人,大家都一片赞扬声。还有一个领导说,我感觉当美术界的一个兵,一个战士,我很荣耀,做出成绩来了。但等到传来消息说中央接到民族群众的一封信,有的人就开始出来说:“我早就说有问题了,就是不听。”感觉好像闹出什么事儿来了,问题很严重。
南方都市报:那你怎么办?
袁运生:我一看这个形势,好像是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我就找到最早采访我的新华社记者,叫李安定。我跑到新华社去找他。我说你把这个事情宣扬出去,现在突然闹成这个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说你别急,你下午就过来,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讲一讲,我在内参上发表。他说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左右,政治局委员都会看到的。
李安定就给发了内参。过了两三天吧,我记得是四月一日,突然王任重、贺敬之两个人接见我,我就去了。王任重拍着我的肩膀说,其实我是很喜欢这张画的,现在事情闹复杂了,所以找你来听听你的意见怎么样。
南方都市报:沟通的结果怎么样?
袁运生:我说这个画是邓小平看了说没问题的。王任重就问我能不能改,比如给那个人体穿个裤子。我说这么做可能对你们很不好。国际舆论都把这画看成是中国开放政策的一个象征,你突然要把她改成穿裤子了,这在美术史上就会成为一个非常可笑的事情。这种事情做不得。
他说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后来说能不能用个帘子遮起来。我说这个画该怎么办,你们有决定权。如果叫我来讲,我觉得这个画没有政治问题,没有民族问题,艺术上也没有出格。
南方都市报:后来怎么处理的?
袁运生:先是挂了一块布帘遮住那个人体,很多来看的人把帘子掀开才能看到,成了一个奇观。后来又弄了一块三合板把有裸体的那块封上了。封了大概有十年,一直到1990年的时候才重见天日。
南方都市报:你画裸女的时候没有考虑到会有麻烦吗?
袁运生:在改革开放时,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有问题。禁区是有禁区,主要是政治上的,这个根本跟政治毫无关系,纯粹是艺术本身的问题。我记得有一次,王震老将军在现场看这幅画,很高兴。有人跟他讲有人对画裸体有意见,他就拿着那个手杖在地板上跺,说这有什么不可以啊,哪个人没有啊。
南方都市报:你去了美国,好像是受这个壁画的影响吧?
袁运生:我1982年去的美国,一直去了14年。我想中国如果老是这样的话,这地方没法呆了。我当时虽然在美院呆着,但是自此以后我所有的壁画稿,无论什么题材,都被枪毙。单位都不敢用,因为这个壁画“有问题”,因此我有问题,社会上就没有人敢用我的画。再有新的壁画要画的时候,就不会请我了。我当时在中央美院壁画系教书,不能画壁画,我干吗在那儿呆着,消耗我的精力?刚好1982年美国邀请我去大学做访问艺术家,我就去了。我在哈佛大学画了一幅壁画,还给塔夫茨大学画过一幅大壁画。我记得1983年,中国驻美国文化参赞找我谈,想让我回国。我说我现在不能回国。我说我先是当右派,再是摘帽右派,完了从1957年一直到1982年,好不容易改革开放,刚一画壁画又挨批,整得不明不白,有些人还在台上我是不会回的。
南方都市报:江丰也受此事影响了吗?
袁运生:江丰是非常动情的一个人。他是1983年美协开会的时候发言,正好谈起我了。不知道他具体说了几句什么,很激动,突然就过去了,他本来就有心脏病,不能激动,我知道他心中有气。当时就去世了。我当时在美国,事后才听说的。像江丰这样的人我非常尊重。你说他保守,但他非常有原则。他是一个革命者,一个真实的人。对此事我是耿耿于怀。
南方都市报:这个壁画现在还在吗?
袁运生:还在,首都机场一号航站楼,你现在去看还在那儿。1990年整个机场壁画要喷一种保护液。机场的工作人员发现还盖着一块,也没请示什么人,就直接把板拆开了,把里面也喷了一遍。所以那里直到现在还是原样,而且因为一直盖着,还比别的地方色彩更新鲜一点。我们这一代所经历的一些事,听起来好像很不真实,但是忘记了历史的教训,事情就有重复的可能,是不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