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媒介视野下的“批评危机”

2024.08.26 10:51　　来源：中国文化报　发表评论(0)

艺术批评的“全球性失语”话题已在学界持续讨论了20余年，然而艺术批评仍不可避免地成为一种詹姆斯·埃尔金斯所说的“没有读者的写作”，他在《艺术批评发生了什么？》这本书中揭示了一个当下人们熟悉的现象：艺术批评大批量地产生，同时也被大批量地忽视。

严肃批评为何会失去它的读者？从批评的内部和外部来分析有很多原因。例如，中国艺术批评本体存在着批评方法与理论研究的不足、批判性文本的缺失等。身处信息时代，这个话题还有更为关键性的阐释角度，那就是信息传播媒介与传播方式的巨大变革。正因为批评的核心诉求与目的是公共传播，艺术批评只有在一定的公共传播条件下，通过当时社会的主流媒介向公众进行传播，才能完成信息的接收与影响力的塑造。

文学评论家马歇尔·麦克卢汉曾说：“媒介决定感知方式。”不同的媒介塑造着不同的主体，因而，媒介不仅具有工具层面的意义，传播媒介的变迁还会使艺术批评在其实践过程中不断适应、发现、创造，催生新的艺术批评原则、方法、观念，从而影响主体对艺术现象的解读，进而形塑艺术史及理论材料的初步形态。随着2010年前后移动社交网络的出现以及自媒体时代到来，批评的生成、传播、消费与接受更是发生前所未有之大变革。这便是“泛媒介”浪潮：媒介跟非媒介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一个万物成为媒介的“泛媒介”时代正在到来。

“泛媒介”浪潮下艺术批评话语具有四个方面的特征，分别是：批评主体的“大众化”、话语权的“泛化”、传播形式的“去中心化”及批评语言系统的“碎片化”。

批评主体和话语权力是紧密关联的一对变量，呈现出由中心向四围扩散的势态。过去批评家是一个小众的圈子，由艺术史、艺术理论或是文化研究者等组成，有一定的专业门槛。现在艺术批评的主体从精英走向大众，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艺术批评活动中，在网络、论坛或社交媒体自由表达对艺术的见解。似乎“人人都可以是批评家”，批评家的身份因而被消解，艺术批评的话语权也因此“泛化”。

传播方式由少数文化精英和知识分子主导的自上而下、一对多的单向传播到没有了传播中心，几乎人人都可以参与的双向交流。有些“出圈”的热点会引来更大范围舆论的关注，让艺术真正走出象牙塔，走向公共空间。然而，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自媒体时代的各自为营，各种博取流量的操作，带有商业化的利益考量，让“批评”不再纯粹，变成了网络上的众声喧哗。从这一层面看，很难说批评的话语平权为批评本体带来了积极的反思和促进。

从批评的语言系统来看，从宏大的历史话语走向微观的个人话语。社交媒体覆盖之下生成了特定语境与含义的艺术批评，如“弹幕批评”“吐槽式批评”“直播批评”“朋友圈批评”，常见网络用语与“一句话评论”，其发生机制带有随意性、草根性、娱乐性以及消费性。由此可见，“媒介”作为艺术批评的载体和传播渠道，同时也反过来重新塑造着艺术批评的文化形态。

从上述种种现象可以看到，艺术批评从意识观念、写作方法到传播途径的整体变化，呈现出一种范式转型的特点，即艺术批评的媒介化转向，表现为两种状态：一种是专业的严肃批评，在人们信息获取方式与阅读方式都已改变的当下，变得曲高和寡，失去了广大读者；另一种则是高效率低成本的网络媒体，因为言论门槛低，印象式的言论也不具备批评的深度、内涵，观者不过阅后即忘。因此，艺术批评的媒介化对批评的发展呈现的是一种双向影响。

那么，批评是不是真的已死？我们不妨引用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沈语冰的话：“说批评失效是从根本上误解了批评的意识形态话语性质，而说批评无能，则从根本上夸大了批评的能力。批评是诸话语效应的一部分，应当回归它的本质。”

从传播媒介的视野重新回望“批评危机”问题，笔者认为，首先应解决的是“被看到”的问题，研究自媒体时代艺术批评的话语机制，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其传播特性让批评文本“被看见”，这是批评效力发生的“基石”。其次，批评的内部建设仍很重要，比如艺术批评学的建构，批评的理论、方法、观念、语言表达力的探索与训练，这决定了批评是否有能力用力透纸背的话语一针见血地展示其效力。

（作者为中央美术学院学报编辑部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