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墨：坚持五年才有收益https://www.huajia.cc 2018.04.27 00:03 来源：美术报 发表评论(0)
和文房四宝里另三样——笔、纸、砚——相比，墨似乎很难总结出类似“几大名砚”这样以产地来划分的“约定俗成”的比较。自唐末易州墨工奚超举家南避歙州，其子廷珪所制之墨受到李煜赏识赐其国姓后，制墨重心便就此南移。从宋至今，尽管也有绛墨、瑞墨等其他墨种，但徽墨始终占据着中国传统制墨业的主导地位。 然而，和其他许多传统手工业一样，制墨业也面临着许多现实的问题。
点烟房墙上的“忍”字 近期，记者实地探访了安徽旌德胡开文墨厂。厂区并不大，厂内门店还维持着上世纪末的朴素装修风格。 厂长、胡开文徽墨传承人汪春林带记者参观了手工的制墨流程。 点烟房单独设置在一间独立的平房中，十几平方的屋子里，唯一的两扇小窗紧闭着，只留一扇小门供人出入。房间里贴着墙边各有几排灯盏，无论是门窗墙壁，还是各种工具，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被烟灰熏得漆黑。 因为天色渐晚，点烟师傅已经下班，汪春林亲自演示了手工的烧烟流程：取一小碗装桐油，放入三根点燃的灯芯草，再用一个陶瓷碗倒扣住，并用开三叉的细竹节支撑。燃烧一段时间后，把倒扣的碗翻开，碗壁上就附着上了一层黑色的烟灰。这便是制墨的原料了。 用三根灯芯草是前人长期实验得出的经验，因为烟只能停薄薄的一层，灯芯草用多了浪费，烟灰太厚碗壁上就没有附着力，粘不住掉下来了，就没产量了。“一次的火要正好顶住，如果火大了冲到碗顶，烟没有时间停，就从旁边跑出来了。” 同样的，火力的控制也很有讲究。火太大，耗油量就大；火太小，就出不了烟。汪春林打了个比方：“跟开车的道理一样，油门加得大，用油量就多。即使用了大碗，多用些桐烟，但它燃烧起来，烟并不会大很多。” 这些过程，全凭点烟师傅的手上经验。 天气炎热的时候，点烟师傅是从早上6点工作到下午4点。点烟时，师傅需要在40分钟内将120个碗翻3次，以获得最好的产量。 点烟的房间必须封闭，有风的时候烟会跑，只有在没风的前提下才能做。工人一天工作10个小时，只能扫3两烟。扫烟的时候，因为人有呼吸，烟灰就往人的嘴巴、鼻子里跑。而扫下来的烟灰因为火性太重，还要存两年才能做墨。 “又脏又累，怎么找人干？”汪春林这样反问我们。 离开点烟房的时候，记者在厂房外熏黑的墙上，看到了点烟师傅写下的一个“忍”字。
点烟环节难招人，制墨环节同样缺人。 在点烟室不远的制墨车间里，50岁的胡毓胜师傅正在给墨成型——把加了胶的墨放在墨墩上用锤翻打，再称量分成小块搓成墨馃嵌入墨模里。胡师傅把半成型的墨馃放到记者手中，记者试了一下，软软的有温度，和橡皮泥一样，但捏过之后，手上是干净的，并没有被沾黑。 胡师傅一边手上工作不停，一边和我们闲聊。 胡毓胜是清代制墨大家胡开文的第八代传人胡添柱的四房子孙。15岁开始跟着父亲学制墨，后来被汪春林聘请到厂里工作。 “我们四房都是做墨的。一房长子是少爷，做老板；二房站柜台；三房给墨彩绘、描金；四房最苦，学制墨。” 胡师傅感叹说：“那时候基本上是很苦的人才学这个，一般条件好的都不会学。我也带过8个徒弟，跟着做了几年就不做了。现在45岁以下的，没有人在做这个了。” 目前，胡师傅基本上从早上6点半开始上班，下午4点半到5点半下班，在他手中，普通的学生墨一天可以做100条。正常月工资在5000元左右，另外还有全勤奖、过节费、过年红包、保险等，在当地并不算低。“汪春林老跟我们开玩笑，砖工也好、木工也好，钢筋工也好，他们虽然工资高一点，有200多块一天，但一下雨没得做了。我们这个天天都有得做。”胡师傅说。 “这个活一天到晚做个不停，从早上起来到中午，吃完中饭接着干。”胡师傅虽然也抱怨着累和苦，但对自己的手艺还是相当自豪，“这是纯手工，力道不到，墨条出不来。这道工序机器不能代替，因为机器里总有沙土会粘上去。这东西看着黑，但它其实很干净，比人还干净。因为它不能带一点沙，否则在研墨的时候就会损伤砚台。” 滚墨收结的动作看似简单，却相当考验制墨师傅的功力。“这个很难，没有几年功夫做不起来，看上去好像变魔术一样很轻松、很容易，但其实都在用暗劲，才能把墨馃收起来。”胡师傅对我们说，“因为喜欢这个行业才会一直做下去。
因为糊口而从事，因为喜欢而坚持。这是采访中不少老手艺人的心声。 汪春林也有着同样的经历。 原来旌德没有墨厂，1963年汪春林的父亲与另外5人，来到旌德开了墨厂。 14岁汪春林从家乡转学到旌德读书。下午3点半放学后，就跟着父亲一起做墨，包括周末也是如此，那时候工人干活是计件算钱的，做得快就可以多挣点钱。1978年开始，汪春林顶替父亲在厂里干活。1983年出来跑业务，一天一个县地跑，跑百货公司的文化批发部，做小的学生墨，时常一跑浙江就是一个月。“曾经在台州的时候，买了车票就没钱吃饭了，我就拿包里的墨去卖，卖给台州文物商店，拿到两块钱在路上买饭吃。” 一直到1992年，32岁汪春林出来单干。刚开始有个公务员同学一起做，负责搞会计。“我同学说‘一分钱都看不到，老赔钱进去怎么做？’他做了2年不做了。做墨这个行业至少要做5年，前两年自然存放，让其氧化，去燥性，并将黑的元素发挥出来。而墨锭制作中需加水、加胶，做出来后，还要3年的时间晾放，以防书画家们拿到手后墨锭开裂。等到第5年的时候，才慢慢缓过来了。”汪春林感叹说：“当时就是为了过日子、养家糊口。能坚持下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现在不一样啦，大家会挑工作，既要舒适，又要挣钱。哪怕这里给几百一天的工资，年轻人也宁可坐办公室、拿100块的工资。这没办法。” 汪春林叹了口气，“在我这里干活这么累，怎么找人干？”
对于传统手工业来说，成本也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炼烟、合胶、杵捣、成型、晾墨、打磨……这一整套手工墨的制作程序下来，不算晾烟灰的那两年，也起码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做成一块墨。再加上墨既怕潮湿也怕干裂，若是避开梅雨和酷暑，一年中能做墨的时间可能就剩下大半年。 在采访山西省新绛县积文斋笔墨庄的绛墨制作技艺传承人王重升时，他告诉记者这样一个数据：二两好的手工墨，仅原料成本就需要上千元，这还不包括人工费等其他费用。 汪春林也说，二两墨需要用５斤桐油，此外还需要加入大漆、猪油、灯芯草、中药等材料。 因为好墨价高，所以市场上墨汁和中低档的墨走量很大。 绩溪另一家规模较大的墨厂——安徽绩溪胡开文墨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汪爱军告诉记者，每年厂里的收入近九成来自墨汁，只有一成来自墨锭。
墨的品质不是一时就能体现的，需要让时间去鉴别。所以汪春林说，“做这门手艺的人凭的就是良心。”
1.炼烟：炼制松烟的烟窑就山势斜卧于山坡，烟煤附于窑壁，冷却后扫下。炼制油烟的烟房需要密闭不透风，用灯草点燃油灯，每盏灯上覆一瓷碗，烟熏在碗里。现在也有用点烟机炼烟的。 2.和胶：制墨掺胶起凝固性作用，胶有鱼鳔胶、牛皮胶等多种。用胶的多少、温度、时间都有讲究。
3.杵捣：所有的制墨原料和胶以后，要竭力搅拌均匀，然后杵捣。 4.成型：杵捣后的原料放在墨墩上用磅锤翻打，翻打后的墨馃按墨模式样称重分成小馃，搓成墨丸后嵌入墨模，压制冷却成型。
5.晾墨：成型的墨脱模修边后，收置晾墨场不断翻晾，使其自然晾干。 6.打磨：将晾了六七成干的墨锭修挫毛边、平整外形。
7.填字：根据墨锭的图案和文字填描金粉、银粉及各种颜料。 8.制盒：根据墨的形状及内容配制纸盒、锦盒、漆盒、书卷盒等出品。 油烟墨VS松烟墨目前市面上的墨，制作原料大致可分为4类：碳素、漆烟、松烟、油烟。碳素就是利用焦炭烧的烟，接近于做轮胎的炭黑。碳素从炭黑厂买回来就可以直接做墨，成本较低。漆烟是用漆渣子试出来的墨，有黑度但没有亮度，适合练习书法。超漆烟是指在制作配方上，加进了一些工业炭黑、色素和油烟。 桐油的出烟量大，适宜做墨。墨里还会加漆来增加黑度，加猪油来调整润度。纯的桐油烟写起来并不是很黑，而是发淡淡的紫红色。 书画中常用的是松烟墨与油烟墨。二者最形象的区别是，松烟偏亚光，较为古朴无光泽，而油烟偏亮光。油烟墨的优点是，随着光线越强折射越大，时间越长油性发挥得越好，墨色会越黑越亮。根据这样的特性，可以灵活选用。 一般来说，墨里加的胶，浓度比墨大。无论是墨锭还是墨汁，都能渗透到纸纤维里，但墨里的胶渗透不进纸里，书画作品表面上的光泽、亮度实际上是胶。这也是为什么好的墨时间长了以后，墨色会变好，正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胶被氧化，墨的本色显现出来了。 墨的使用与存放墨锭的分子结构很密，怕干也怕潮。太阳直晒、梅雨时节、暖气炙烤都会对墨锭的存放产生影响。过于干燥的环境会导致墨内部水分蒸发，墨锭脆弱开裂；而到雨季的时候，因为空气中湿度大，墨里面的胶产生反应，会发霉而产生墨霜，需要洒石灰消毒。除了霉湿干燥之外，墨还忌灰尘污染。 研墨的时候，用少量的水，一边研一边加水，这样不容易损坏内部的胶。水太多，墨锭长期泡在水里，会导致胶质融化，影响使用。墨锭使用完毕，应及时放入墨匣中保存。 《天工开物》“墨章”中记载的古法凡墨烧烟凝质而为之。取桐油、清油、猪油烟为者居十之一，取松烟为者居十之九。凡造贵重墨者，国朝推重徽郡人，或以载油之艰，遣人僦居荆、襄、辰、沅，就其贱值桐油点烟而归。其墨他日登于纸上，日影横射有红光者，则以紫草汁浸染灯心而燃炷者也。 凡爇（音ruo，同“焫”，意为“燃烧”，编者注）油取烟，每油一斤得上烟一两余。手力捷疾者，一人供事灯盏二百付。若刮取怠缓则烟老，火燃质料并丧也。其余寻常用墨，则先将松树流去胶香，然后伐木。凡松香有一毛未净尽，其烟造墨，终有滓结不解之病。凡松树流去香，木根凿一小孔，炷灯缓炙，则通身膏液就暖倾流而出也。 凡烧松烟，伐松斩成尺寸，鞠篾为圆屋如舟中雨篷式，接连十余丈。内外与接口皆以纸及席糊固完成。隔位数节，小孔出烟，其下掩土砌砖先为通烟道路。燃薪数日，歇冷入中扫刮。凡烧松烟，放火通烟，自头彻尾。靠尾一二节者为清烟，取入佳墨为料。中节者为混烟，取为时墨料。若近头一二节，只刮取为烟子，货卖刷印书文家，仍取研细用之。其余则供漆工、垩工之涂玄者。 凡松烟造墨，入水久浸，以浮沉分清悫。其和胶之后，以槌敲多寡分脆坚。其增入珍料与漱金、衔麝，则松烟、油烟增减听人。其余《墨经》、《墨谱》，博物者自详，此不过粗纪质料原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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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烟碗
碗上扫下的墨灰及灯芯草
杵捣后的原料放在墨墩上用磅锤翻打。
胡师傅正在称量墨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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