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媒体角力中的艺术话语权https://www.huajia.cc 2016.03.27 17:34 来源:中国文化报 发表评论(0)
在只有图书的时代和传统媒体占主流的时代,艺术话语权是由少数权威的学者、报刊来把持的,而随着高科技的迅速发展,信息呈爆炸状态,各种形式的新媒体(网站、博客、微博、微信等)蜂拥而起,艺术话语权面临着激烈的竞争、博弈和重新分配。那么,艺术传统媒体在面对挑战之时,应如何应对?艺术传统媒体和新媒体能否融合?艺术媒体版图将会呈现出怎样的格局? 文化周刊:上世纪80年代,如果一位书画家的作品登上了《美术》和《中国书法》,那就意味着得到权威媒体的肯定,“一朝成名天下知”。但近些年,官办的美术报刊有所增加,影响力较之前则有所减弱。艺术网站、微博、微信等新媒体正在快速崛起,改变着艺术媒体的势力版图。就你的观察和了解,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角色发生了哪些变化? 梁江:上世纪80年代,我从广东借调《美术》杂志当编辑,当时在东四八条52号上班。《美术》当时能发行近百万份,全中国的美术家都盯着这个“窗户”。而隔壁的《大众电影》更“离谱”,订数达千万份,一次百花奖能回收900多万张选票,那真是纸媒的黄金时代。而今,纸媒发行量快速下跌,报刊作为昔日的“明星”,现在的订户数不及当年零头,唱衰纸媒的声音这两年更是不绝于耳。2015年有报告称“纸媒断崖式下跌”,腾讯网总编王永治上月还作了耸人听闻的预测:报纸除了倒闭没有别的出路、新旧媒体不可能融合、机器人新闻可取代记者、多数媒体人在2017年到2018年下岗,等等。 斯舜威:由于纸媒的正统性和稀缺性,在新中国成立到上个世纪80年代,能够在报刊上特别是权威报刊上发表作品,影响是非常大的,刊登一幅作品便极有可能引起全国性轰动。林散之先生1972年在《人民中国》日文版杂志“中国现代书法作品选”特辑中发表了草书条幅《毛主席词·清平乐·会昌》,便一炮打响,名震书坛,这一年他已75岁。近些年,官办专业媒体的影响力急剧消减,主要原因有几点:一是网络自媒体“分割”了读者群和传统媒体的势力范围;二是官办专业媒体面临诸如刊登广告、收费版面、红包评论等问题,自身的权威性大不如前;三是靠一件作品成名成家、包打天下、吃一辈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 我个人也属于“微信控”,每天都会推送几条微信,通过网络快捷获取各方面信息,电子邮箱很方便沟通各类传媒。如果倒退到上世纪80年代,只盯着一份《美术》杂志的年代,我们的视野、胸怀和知识面一定大为逊色,工作效率也必定大打折扣。 顾丞峰:传统媒体应该包括纸质媒体和电视媒体,其中纸质媒体分为报刊、书籍。新媒体的冲击显而易见,传统媒体受冲击程度则有区别。分别来说,电视美术媒体在上世纪90年代中央电视台“美术星空”栏目时是高潮,此后就作用不显。究其原因,是电视专题制作周期长、投入大,相比其他节目收视率低。如作为资料和展示,网络媒体、移动媒体基本可以取而代之,而且定向性强于电视台播放。纸媒中的书籍出版周期更长,只适合作为资料收藏,无法迅捷传播;报纸位置则较尴尬,在权威性和迅捷性两头亏欠,而学术性又受篇幅所限;杂志是传统媒体中相对坚挺的,能够旱涝保收的是被列入核心期刊的那些,起码也是知网收录的,其他只能走市场化道路,或者纯粹作为贴钱赚吆喝的窗口,但杂志的“坚挺”是体制荫护的结果。 新媒体主要是网络媒体和移动媒体。其强在迅捷性、交互性和便利性。网络传播艺术已有十几年的历史,其架构和模式已经比较完善。在迅捷、交互性上无出其右,但在受控性和便利性上有缺欠,而且若做大做好,相对投入较大。移动媒体充分享受科技进步的雨露,特别在自媒体方面,强烈冲击原有传媒格局,功不可没,而且前景无限。微信公众平台目前如火如荼、方兴未艾,但平台在技术上还相对简单,容量有限,如何便于收藏,完善盈利模式的同时还保持权威性是突破的瓶颈。相信除微信公众平台外,工程师们还会发明出让人心动的其他媒介方式造福人类信息传播。 曹喜蛙:所谓变化自然是肯定的,核心不外乎两个:一是对权威媒体话语权的解构;二是对专业人士话语权的稀释。具体到传统媒体,就是其原本不可质疑的权威判定权力被解构了,以前只可能由一部分专业作者使用的媒体版面,在新媒体上活跃的热门作者和有新观点的边缘作者也争取到一些“露脸”的机会。我所写的在新媒体上的热门文章像《浅说美术评论家一窝蜂去画画》、《肖像画是美术史绕不开的“盆栽”》等先后被《中国美术馆》、《美术报》等转载或摘编。同样,原本美术专业人士的专业评论权,被一些跨界非美术专业声音稀释了,如并非美术专业出身的历史学者帅好从史学和社会学等角度写的有关“饥饿年代”“艺术家”的一系列文章成了美术界的热门文章。 张长收:长期以来,传统媒体一直是大众获得信息的重要渠道,其作用是不言而喻的。然而随着科技不断进步,时代节奏加快,人们已经不满足传统媒体的慢节奏,对其需求也就越来越少。艺术网站、自媒体等新媒体应运而生,其短、平、快的特点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需求,尤其是自媒体也给艺术网站带来了一定的冲击。传统媒体虽然慢,但有“嚼头”,给了大众消化的时间,而且有一定的收藏价值;艺术网站虽然没有自媒体更快,但其容纳的信息更全面、更具体;自媒体虽然最快,但有点像快销品,而且其越来越“逗逼”的风格显得不够严谨。 ■美术文化周刊:艺术传播方式和生态的改变,不仅仅是艺术媒介的改变,也关系到话语权的重新分配。毋庸讳言,在新媒体时代或全媒体时代,所谓权威艺术纸媒的话语权正在被弱化和稀释。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呢? 梁江:新媒体确实改变了人们的阅读方式,地铁里面几乎人人都对着手机或平板设备,读报刊的人却难得一见了。据说仅2013年上半年报纸广告降幅就达16.4%,网络媒体却强劲增长32.3%,市场规模达到430.7亿元。 我以为,这种种繁杂声音,都带有或多或少的感性化甚至情绪化色彩。这表明,在这个传媒快速转型的特殊时期,人们尚未及适应。存疑、迷惘、焦躁,以致一厢情愿的揣测,种种反应都有其合理性。社会信息的传播法则改变了,新媒体推动阅读方式和传播方式快速发生深刻的变化。当代传媒的形态、传播方式和经营业态都发生了革命性变化,这是传媒生态环境的大变局。传媒形态、方式的变革,恰恰说明了公众有了更高更新的诉求。我认可这样的判断:纸或不存,报将永恒。 斯舜威:无所谓“好”“坏”,而是大势所趋,如何适应的问题。“适者生存”,媒体自然不例外。艺术话语权高度集中,对艺术而言,有利有弊。如果掌控艺术话语权的人对艺术规律和艺术审美的把握发生偏差,则强势的话语权可能对艺术造成破坏作用,历史上不乏这样的先例。进入新媒体时代,“一家独大”的局面被打破,一方面必将促使权威纸媒升级换代、提高质量,另一方面也有利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局面的形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曹喜蛙:变化当然是好的,就是观念更加多元,民声更加原生态,比铁板一块,只发出僵化的声音显然进步多了。看似变得有点无序,实则有助社会解压,如能引导得力,比一味“维稳”更加和谐。 艺术类新媒体如雅昌艺术网、艺术国际网,都是非常专业和有影响力的网站,他们都有共同的特征:一是推出大批新人,二是敢于闯关禁区,三是敢于第一个吃螃蟹。当然,这些网站当初问世的时候,人们并没有觉得他们有多专业,但现在他们的专业程度有时远远超过以往所谓的专业报刊;不过它们现在有点地位后也变得稍微保守了,有更多微信公众号现在要更猛烈些,但还未尘埃落定,得走着瞧。 张长收:这种变化没有好坏之分。只能说,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需求,所谓权威是相对的,纸媒时代也有非权威的纸媒,权威纸媒是在不断地影响人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同时随之成为权威的,于是权威纸媒就掌握了艺术话语权。但在新媒体时代,大众从艺术网站及自媒体上所获取的信息更加丰富了,注意力也开始转向,从某种程度上分化了权威纸媒的艺术话语权,因此其被弱化和稀释也在所难免。但这并不是说,艺术网站和自媒体由此就掌握了艺术话语权。尤其是大众对于自媒体的依赖,不是因其权威,而是因其特点更加适应这个时代的需求。 ■美术文化周刊:西方研究大众传播学的鼻祖马歇尔·麦克卢汉有一个观点:“媒介即是讯息。”人们通常认为媒介仅仅是形式,仅仅是信息、知识、内容的载体,麦氏却认为媒介对信息、知识、内容有强烈的反作用,它是积极的、能动的,对讯息有重大的影响。例如,不久前的朱叶青“学术约架”事件、曾翔退会事件,最初并不见于纸媒,但经过微信朋友圈的传播和发酵,掀起不小的波澜,可谓艺术界尽人皆知。在你看来,新媒体是如何改变信息传播的方式和效果的? 梁江:新媒体使传播内容和传播方式都发生了变化,以往的单向流动方式变而为多种模式。原有的内容线索来源被改变,自媒体和社交媒体的快速发展,舆论信息随时互动传播,参与主体复杂,传播快而广,新媒体的话语权和干预权也不断增强。我以为,这是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的成果,我们从中获益匪浅。 斯舜威:新媒体的长处是快捷、便利,在传播上可以实现不断链接、转发,而产生“连锁反应”。其不足在于快餐化、碎片化,来得快去得也快,有的信息不加核实,真假难辨,有的为了博取眼球、追求轰动效应而不择手段,有的信息尽管造成了一定的“波澜”,但意义不大。有的心术不正,纯属炒作,即便掀起一定的“波澜”,但对真正的艺术、学术没有半毛钱关系,很快便烟消云散。这种事情多了,反而降低了新媒体的公信力。也正因为如此,传统权威纸媒的“权威性”依然存在,新媒体很难撼动其权威地位。 曹喜蛙:传统媒体生产的内容已经制度化了,也就是相对僵化了。而新媒体出品制度还有点儿稚嫩,速度快且保留了一些看似不规则、不成熟,实则非常新鲜、接地气、有创新、能真正反映时代的内容。经常有种情况,就是我觉得一篇不错的文章,传统媒体大多觉得不合适刊登,但新媒体几乎总能发出,尤其是文章发出来不但没有“天塌地陷”,还很抢眼。其实,就是稍微延缓评判和稍微放宽松点儿,允许犯点小错、出点瑕疵,不要紧张兮兮自己吓唬自己。 ■美术文化周刊:现如今,艺术新媒体数量庞大,方兴未艾,也存在鱼龙混杂、真赝难辨等诸多问题。比如,信息的同质化、碎片化,不尊重原作者著作权,胡乱拼凑,张冠李戴,甚至故意删除作者名字和稿源出处。你怎么看诸如此类的问题? 梁江:不得不说,当下的新媒体鱼龙混杂,那些没有传统纸媒依托的网站,更是商业味、炒作味浓厚。这就是说,所谓新媒体,目前恐怕无法与传统纸媒的可靠性和可信性相提并论。不管是网媒还是纸媒,新闻所要求的“5W”总是需要的吧,准确性和公信力能丢掉吗? 斯舜威:在微信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动动手指便可随时发布信息。我的一些微信文章,阅读量动辄数千,高的上万,这一点是传统媒体难以企及的。不尊重原作者著作权的事情,我也算是“受害者”,我的大量文章被新媒体转发,基本上没有注明原出处和原作者。譬如,我的一篇《文人画的境界》,自从2010年发表后,至今仍不断被一些艺术类公众号推送,极少有标明作者姓名的。对此,只能一笑了之,并自我安慰:这说明这篇文章有较强的生命力。 顾丞峰:其实,出现在新媒体中的这些问题在传统媒体,特别是报刊中也存在,不过借新媒体的迅捷性让人们感受尤甚。同质化、碎片化的问题是懒惰、水平低造成的,而不尊重原作者、不尊重原发平台的问题则是有意为之的。老的问题还是老的办法,尊重版权!不要打着新媒体的幌子随意窃用他人成果,既然“内容为王”已经是大家公认的标准,如果“内容”的版权不被尊重,无论谁,势必走不远。对此,解决纠纷的办法无非还是协商——谴责——诉诸法律。让国王的归国王,百姓的归百姓。 曹喜蛙:不尊重知识产权,没有专业原创的传播力,不管新旧媒体早晚都会被淘汰,新媒体淘汰得会更快,传统媒体淘汰得会更惨烈。 ■美术文化周刊:在新媒体角力竞逐之时,传统媒体也应主动转型,起到引领风气、树立样板的作用,争得应属于自身的艺术话语权。这方面,你有何建议? 梁江:新媒体面对当今受众,必须接受种种拷问。未来几年,有媒体会死,也会有媒体活得生意盎然。不管纸媒还是新媒体,新也好,旧也罢,同样逃不掉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法则。 斯舜威:现在是新媒体的“战国时期”,群雄纷争,这对传统媒体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应该迎头赶上,积极应战。一方面,传统媒体也要大胆介入新媒体领域,将纸媒与网络、微信结合起来,联动发展。另一方面,纸媒要朝着更加“高大上”的方向发展,与新媒体拉开距离,固定自己的地盘。当然,最重要一点,是国家有关部门要加强对新媒体的引导和管理,落实稿酬制度,要改变新媒体无偿使用、转载纸媒稿件的现状。无序发展,最终对新媒体未必是好事。 我曾经有过担任美术专业报纸总编辑的经历,对传统专业媒体的运作方式和影响手段了如指掌。目前担任美术馆馆长,在公共推广和信息传播上采用“两手抓”,一方面与传统纸媒、权威专业媒体一如既往保持良好的关系,以体现权威性;另一方面我们的自媒体也办得非常活跃,努力“打造服务公众的网络文艺平台”,注重网络便民服务,不断丰富网络服务内容,提供便捷、丰富的文艺资讯和多层次的线上教育活动,如微博有奖问答、微信线上作品征集等,并根据公众的需要不断更新平台功能。 曹喜蛙:其实,传统媒体的优势是新媒体无法比拟的,只要能改变观念主动做好新媒体化,那些看似无解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很多传统媒体倒下,最终都是因为机制僵化,观念落后,轻视了新媒体摧枯拉朽的新势力。 张长收:传统媒体应该放大自身特点,而不应去求快。我的建议概括就是专、精、深。第一,传统媒体应该更加专业、专注,对某一个事件或活动的报道应体现出其专业的态度和精神,用专业知识普及大众;第二,传统媒体不像新媒体有那么大的体量,因此应该精益求精,优中选优,选择最有影响力、最具创新精神、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或活动进行对话和报道;第三,传统媒体只有做得比新媒体更加深入才会赢得人们的尊重,由一个问题能够举一反三,透过现象剖析出其本质,让人们认清事物的真相。 策划:续鸿明(《美术文化周刊》副主编) 主持:梁 毅(《美术文化周刊》记者) 嘉宾:梁 江(中国美术馆、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 斯舜威(浙江美术馆馆长) 顾丞峰(南京艺术学院教授) 曹喜蛙(艺术批评家、策展人) 张长收(新浪当代艺术频道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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