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上苑画家村“扰动”被艺术家乡间民风https://www.huajia.cc 2010.05.31 20:00 来源:南方周末 发表评论(0)
画家造房 自由艺术家汪建中是第一个在上苑地区的下苑村造房子的艺术家。 1995年,他买了一个农家院,最普通的那种,三间北房,两边厢房,西南角有个旱厕。三间北房改造成了画室。后墙拆了往外延伸,空间大了许多。做了天窗,就有了漫射的光线。厢房做厨房餐厅。后来又在院子旁边的空地上盖了砖混结构的两层小楼作居所,外面简单抹了一层水泥砂浆。 第二个进村的是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教师王华详,他大手笔地买了村里废弃的小学校舍,找来河滩上的卵石,请村民动手,混着水泥,一粒粒砌起了他的房子,后在这里教学画的学生。 他们都热衷于搜集村里人不要的东西,比如碾盘、磨。 “老百姓瞅不了这个。”村支书王启昌说。但他还是热情接待那些闻声而来的艺术家,宣讲村规民约。王启昌是个大胆的家伙。严格说起来,农村宅基地让城里人用,算不得合法行为。但是村里好多年轻人都考学进城了,房基地闲着也是闲着,他想给村里人增加一些收入。 后来四五年,艺术家来了四五十个,村规民约也耐心宣讲了四五十遍。主要内容是:你要挨着农户家就不能盖“别墅”。谁也别比谁高,谁也别比谁低。我家高你们两边低我受不了,我得挑着你们两家,多累啊。你们两边高我家低也不行,你们两家老压着我,更累啊。要盖两层楼至少得隔一条街,还不能开后窗,你要开了后窗,不就把俺们家这点事全看见了?不违反这规矩,你爱怎么盖就怎么盖。 慢慢这村子就长成了今天的模样。两类房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或红砖、或水泥、或石头,不声不响质朴着的房子,是艺术家的。贴满了瓷砖,骄傲地挺立着,特别抢眼的房子,是农户的。 “近墨者黑”的村支书 村支书王启昌的办公桌玻璃板底下压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画家名片,抽屉里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抽象画册,来了客人就拿出来翻翻。 “画家进村,有一长远影响,属于无形资产。”以自己为例,王启昌觉得接触多了,谈吐都不一样了。聊天中,他讲自己开车技术不错,随口一句:从村里开车去天津美院,一个半小时——定位点是天津美院而不是别处。 王启昌是新村民的总后勤,没事就各家串门,眼看着一些作品诞生。2002年上半年,齐白石的铜像在城里的世纪坛揭幕,场面很热闹。“这个齐白石怎么捏的我全知道,雕塑家就在俺们家门口住着,没事我也给他拍拍泥。”“五洲大酒店的六根石雕大柱子也是俺们这里做的。”“城里玉泉营雕塑园里面有一组雕塑,在俺们这院子里摆了二年。 “我是忠实的参与者,也是第一个批评者。”王启昌说,“我有我的观点。尤其是农村题材的。”“有个雕塑家做了600平米的大理石浮雕,”王启昌过去指点。“你这牛蹄子做得不像,牛蹄子应该是这样这样,看画家画画,”你也瞧不懂我也瞧不懂的那种,王启昌就说说玩笑话,“你这画的什么玩意啊!现在出去,拉模造型之类的术语一说,王启昌倒经常被别人当作是艺术家。”近墨者黑啊。他不无得意。 村里有些人被画家请去做保姆,或帮画家烧锅炉,还有些“特色老百姓”,专给画家当模特。一天坐三四个小时,给30块钱,何乐而不为呢。“影响不是立竿见影,是潜移默化的。农村文化低,人家都是教授级别的。一人说一句话,一人办一件事,都有影响。” 新村民的成就与义务 田世信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李梦虞是北京实用美术学校退休教师。他们住在村南。除了夫妇两人,院子里还养了五只狗、两只猫、四只孔雀,摆着若干雕塑。大门敞开的时候,经常有村民进来玩玩、看看。 村里人病了,李梦虞也会拎着水果过去探望。 田世信做雕塑,在城里,这是个“扰人,也被人扰”的工作。一天到晚叮叮咚咚敲个不停,是“扰人”,别人老提抗议,禁止他工作,是“被人扰”。他们进村的初衷只是为了有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几年住下来,倒觉得自己的存在对这村庄别有意义。带来经济收入倒是次要,更重要的是对村民的影响。李梦虞觉得在生活习俗方面,画家们最大的成就是把厕所“逼回了院子里”。 刚进村时,李梦虞觉得这村子面貌太糟糕了。最难以容忍的:街边无数小厕所。本来厕所应该在每家院里的,但是好多人家慢慢移到了外边街上。集体的地方,不占白不占。街道窄,再加上一堆小厕所,更窄了。“脏,形式感也很差。”他们经常和村干部讨论这个问题,锲而不舍地。终于李梦虞住的那条街厕所都回院了,但是其他街上的还在。“慢慢弄,今天解决了一条街,明天再解决一条。我们艺术家也愿意给村里一些钱,我们有这义务,也有这条件。”李梦虞说。 有时村里会来募捐,画家们都响应。画家们到来之后,用水、用电量大增,弄得村里用电紧张,搞电路改造的时候,政府出了60万,每位画家出了5000元,凑了20万。村里人觉得这很应该,“你要享受农村的待遇,就得尽尽农村的义务。” 教农村孩子画画 2000年9月,下苑村的11个孩子——不是画家的孩子,而是农民的孩子——在北京城里的专业画廊举办了版画展。 一本画册记录了孩子的画和话:“如果说我喜欢画画,不如说我向往画画。”“自从那位老师来到我们村,我非常高兴。”“我觉得画是多么重要啊。”也记录了一些画家的惊喜:“这个名扬京城的画家村真的要在本乡本土培育出一批新苗了。”“长头发的魏野在喝啤酒、办沙龙、养儿子的百忙中还认真地搞了一把教育。能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带着一帮'闹心'的农村孩子学画画,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许多年前魏野在自己的艺术自述中曾说过一句话,抽象艺术由于他的教育功能而变得越来越重要了。多少年后的今天,魏野的话成了他生活中的一个现实。”教农村孩子学画是画家们乐于做的事情。周围村子的孩子来拜师,画家们全部免费。 单是经田世信指点,周围村子已经有三个孩子上了美术学校。而田世信几十年带出的几个得意门生也全都是农村孩子。现在,他的学生之一王华详,也在这个村里指点着农村孩子。 孩子学画,不一定要当画家,而是接受最基础的美育教育。“如果总是把城里人圈在公寓楼里,村里人老住大北房,那就是人为分隔了。 我们这群人自觉地跑到这里,国家不用掏一分钱,是缩小城乡差距的好事。 画家村的发展大计 现在下苑村有村民350人,画家和他们的学生也有300多人,一半一半。村子里走路的是学生,开车的是画家,坐在街边聊天的是村民。 现在村民们修房子经常主动征求艺术家的意见。有一户村民刷油漆,跑来找李梦虞。 “李老师你帮我当个参谋看我的颜色行不行。”“我说真话了?”“说嘛!”“就不好看。”李梦虞说,然后建议:“你不如用那个颜色试试? 他能欣赏到。只是他缺乏系统的训练。稍加点拨他就理解了。“现在村民们修房子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一些房子打破了三间房的格局,有了些自由平面的味道。这多少有”被迫“的成分,村民想把房子租给学生,只有投其所好。 他们点拨村里人把一些临街的房子做成铺面,做做“外来人员”的生意,一些小店果然开起来了。 还有一个让李梦虞很高兴的细节:两户村民向画家们学习,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封闭的化粪池,然后把卫生间挪到了屋里——自己住的屋子。 这些年,年轻人几乎全都考学进城了。村支书王启昌的23岁的儿子刚在城里买了房,他特别提醒,买高点,住住高楼大厦。“怎么说农民也向往城里的生活。”王启昌说他将来也可能进城住,“没准哪天就是画家在这里当村长了呢。”现在,王启昌每天忙忙的。春天夏天,画家们想种点菜,种点果树,他教他们怎么播种,怎么支架子。现在是冬天,他忙着帮画家修土暖气。土暖气是村里人教给画家的,那些南方来的画家,一点不懂,要教他们怎么安、怎么烧、怎么修,很麻烦。 关于村庄发展大计,王启昌经常找画家探讨。“这是一个大题目。 “他说。长远计划是以画家村为亮点招商引资发展旅游,比如让城里人来看画家的创作、生活。近期的重要问题是村子的环境治理,这点画家们比他着急。王启昌觉得这只能慢慢来。他要考虑干群关系,不能用强制手段。”如果有一天,村里人发现门口堆着垃圾,他的房子就租不出去,肯定就不会堆啦。” 记者手记1990年代开始,陆续有不少艺术家离开都市中那一角狭小、喧闹的斗室而上山下乡。他们来到山野或乡村,以自己可能的经济能力购地造屋,或置农家闲置旧院修葺改造。 北京上苑画家村就是一个文化人士聚居的村落。 上苑,《辞源》上有条目曰:供帝王玩赏、打猎的园林。上苑地区,离城区亚运村大约30公里,北京正北,燕山南麓。1995年,开始有画家在此安家落户。2000年,画家村渐成规模。以画家为主体,也包括诗人、批评家、作家,现在,居住在这里的文化人士已经有50多人。 我们关心的不是画家们怎样构筑时尚空间、享受乡居生活。而是想了解,在农户聚居的村落,骤然进入了一批城里人,还是艺术家,社会生活中一向最先锋、最敏锐的那个群落。他们带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行为习惯出现,就像一瓶清水中滴入一滴墨,他们会怎么样“扰动”民风淳朴的乡间?(编辑:刘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