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论要（二）

　　用墨之法，前人谓“泼墨、破墨、积墨”三种。然而“六法”之中，唯有“用笔” 一条，然未见“用墨”，何者？墨乃色也。“六法”之中“随类赋彩”，墨作色彩解。张彦远之名句云：“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采，云雪飘飏，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綷。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唐人以此而得意。荆浩云：“水晕墨章，兴吾唐代。”其论画“六要”中对墨作注：“墨者，高低晕淡，品物浅深。”此墨亦作色解。用墨之法，古法有泼墨、破墨、积墨三种。墨之色因水而有浓、淡、枯、湿。黄宾虹先生总结出“七墨法”，在泼墨、积墨、破墨上又加上浓墨法、淡墨法、焦墨法、宿墨法，这几种墨法都与用水有关，故云“水墨”，具五色。宋郭熙云：“用淡墨六七加而成深，即墨色滋润而不枯。”郭熙学李成，记录的是李成墨法，淡墨如烟，淡墨法亦称“惜墨法”，淡墨层层而积为“积墨法”。“七墨法”看似不能并列。泼、积、破乃用笔与用墨之法。枯、湿、浓、淡、焦，是用水之法。宿墨则是隔夜墨脱胶的效果。用水、用色、用墨、用笔，其中有界，而打破界限，则需要境界，虽从实践中来，亦终归于境界。笔墨悟境， 此实难与俗人道也。界限打破，上下贯通，此乃为笔墨真境。

　　李成作寒林清旷之境，世人不知其意。“六法”中有用笔一条而无用墨一条，何也？用墨即用笔也，故后来称“笔墨”。泼墨、积墨、破墨，细审之即是用笔。用笔则以气韵为高，以气韵求其用笔，尚其骨气。古有“笔气墨韵”之说，用墨与用水同法，合水与墨，故称“水墨”，墨分五色，故“水墨为上”，而全归用笔。乃至气韵，则含圣贤之意。故此，水墨为色彩之简淡之意，水法为墨法之华章，墨法为笔法之韵，笔法、墨法为气韵作注解，笔墨不二，以气韵求之。故笔墨乃至人的境界，自古人杰传之。清初王原祁论云：“设色即用笔用墨，意所以补笔墨之不足，显笔墨之妙处。今人不解此意，色自为色，笔墨自为笔墨，不合山水之势，不入绢素之骨，惟见红绿火气，可憎可厌而已。惟不重取色，专重取气，于阴阳向背处逐渐醒出，则色由气发，不浮不滞，自然成文，非可以燥心从事也。”此为设色之论，实为笔墨从气韵之说。非是至人，不能论说此境界。非独有偶，余曾见黄宾虹画中跋文曰：“画重丹青，非以水墨，淡渲即为雅格。丹青隐墨，墨隐水，色不掩墨，故云水墨为上。至其神妙，全归用笔。”石涛有云：“写画凡未落笔，先以神会。至落笔时，勿促迫，勿怠缓，勿陡削，勿散神，勿太舒务。先精思天蒙……”石涛所言“天蒙”属气韵，乃画者之心，需要蒙养与学习。画中色与墨，形与象，皆归用笔，用笔终归于气韵，所以也是解释“六法”次第阶级。气韵由心，心由悟境，所言乃学问、知见、胆识、才情。

　　至此，“笔墨论”大要已出，读者当不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