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文房四宝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如今面临的问题同样存在于笔、墨、砚台中。按照古法选材、加工它们费时费力又造价高,但许多机造产品价格亲民且效果不俗。羊身上富有弹性适合造笔的毛在它颈部经常活动的地方,狼毫则取黄鼠狼尾巴上的毛,所以并非所有动物毛的笔都好用。现在很多机造毛笔也能达到优质动物毛笔的效果,占据了我们平时用笔量的80%。墨和砚台也是如此,墨块使用前需放段时间使里面的胶和墨混合得恰到好处,我幼时每日帮父亲磨墨,熟练到一看便知这块墨适合画什么对象。但磨墨耗时,砚台现在也成了供人把玩的工艺收藏品。好墨条研磨出的墨汁确实好用,而现在成品墨汁质量越来越好,能比墨汁好用的墨条已很难找,在这种情况下,多数人选用墨汁了。社会总要向前发展,任何事物不可能一成不变地解决所有时代的问题。书写材料从甲骨、竹、木、缣帛到纸是一种进步,不断在适应新的时代需求和生活方式。我们今天的发展之路不会是返回过去,而是要利用现在的便利留住过去好的事物,但同时要根据新的问题研发新的产品。
解决当下书画用纸的保存危机,传承与出新是两个并行不悖、互鉴共生的必要途径。古法造纸作为我们传统文化中的精髓,应加强保护与传承使其在今天最大化地发挥价值,制作书画用纸中的高端纸应在相对重要的艺术家、创作、场合中使用而不致浪费。如我为人民大会堂绘制的《和平颂》、为山东省委绘制的《和谐家园》等作品用的就是用料上乘、古法精制的纯手工纸,但材料稀缺,价格昂贵,不适合市场的大批量需求。我们当务之急是研发出优质的新产品,使它的品质能与古法纸质媲美,但又有充足的资源和便捷的技术可使大众安心使用,提高作品质量,解决保存危机。
苏百钧 凤凰花木图 310×550厘米 2009
采用古法手工精制净皮宣纸,悬挂于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
一、重要的是找到优质新材料
纸好的首要前提是原材料好。好宣纸要看其中的檀皮含量,檀皮是经过古人反复验证的柔韧度各方面最好的材料。现在学画者多,几乎所有院校都有美术系,纸张需求量大,原材料不足,产量无法保证,商家就会以次充好。绘画材料只是社会需求中很小的部分,青檀树从种植到可加工使用又需很长时间,所以檀皮产量很难在短期内得到大幅提升,目前迫切需要找到高质量的接近檀皮的替代物。我曾读了两年化工专业,明白所有物质都是分子结构,檀皮也一样,如果我们通过科学研究进行元素提取,不断试验,把它们重新处理、合成,新产品是可以比拟“万年宣纸”的。
例如我用的麻绢其原材料是剑麻,在海南产量高。以前中原制纸最好的材料是檀皮,海南、广东曾被称为南蛮之地,开发少,材料使用也少。剑麻纤维长,柔韧度、耐磨度很好,经过了千万次破坏性实验,抗磨损、抗皱褶都没问题,它是可作为檀皮替代物的。此外,所有材料也分等级。“文革”前有些绢加了胶矾后放几年就会脆、烂。但我父亲留下来的一小卷绢,放了上百年,柔韧度、软硬度全部都在,不脆不烂。父辈用的确良二三十年还不烂,好像永不会烂,但是纯棉、纯麻的布料十年八年就烂了。这说明不是化学、机制的东西不行,如果能把材料处理得完美,使里面的分子结构非常稳定,耐酸碱腐蚀,空气里的硫对它不起作用,它就能保存下去。所以,我们当下应利用科技的便利条件,通过不断实验找到一些适用、优质、耐久、稳定的材料替代品。
二、手工和机制不是衡量纸质优劣的绝对标准
有些说法认为手工纸比机制纸好,有一定道理,但并不绝对。机器在很多生产环节上是可以达到手工效果的,关键是整个工业流程要严谨。纯手工最大问题是好的师傅少,如果能把传统手工技艺的工序流程数据严谨、科学地掌握好,用机器代替手工、优化手工,这是可以考虑的。人工有一个问题,力度的差异造成了纸的差别,但机器可以通过数据的设定保证纸张密度、黏稠度、厚度的稳定性。像研磨、敲打这样不断重复的动作,机器可以完成得很好。科技的先进成果只要有助于传统技艺发展,我们就不应弃之不用。我们要走出纯天然、纯手工不可比拟、无法超越这一认识的误区,利用好科学数据,通过科学精密实验选用的材料、工艺制成的纸,当它们的所有数据都不次于手工优质纸时,这种机制纸就是上等纸。
苏百钧父亲留下的清代的绢,至今柔韧度、软硬度佳,不脆不烂。
三、产品应分等级,建立行业规范
目前画家选材的难题在于行业内没有普遍公开的评判机制和产品等级。一些国外行业相对稳定在于清楚地告知产品的等级和适用人群。像“牛顿”和“樱花”颜料,给初学者用的、专家用的、高级专家用的等等,都会在价格上区别开来。但中国很多进货商把初级颜料拿来当高级颜料卖,很多画家不知颜料效果不理想是等级选择上出了问题,而画材商就利用这种差别赚取利润。宣纸行业一样,普遍以次充好,大众难以辨别。所以要严格把好材料关、质量关,加强工艺流程的科学管理,然后指出哪些是传统手工纸,哪些是新产品;哪些普及用、练书法用、练笔用、创作用……分开档次,大家的选择和使用就会清晰、高效。
四、在绘画实践和教学中加强对材料的熟识和运用
画的保存除了纸的质量问题,颜料和胶矾的使用也很重要。如何把颜料保存在宣纸上,使它们结合得恰到好处,胶又能对宣纸起到保护作用而不是破坏作用。如果画家不熟识它们及它们间的关系就容易出现很多问题。比如装裱时颜色掉了,或者是裂了等等。这是最重要的基础工作,若要裱画师后期补,他们不知道哪块颜色哪里会掉,掉后再处理为时已晚。
对材料属性及使用技巧的普及在国画教学中非常重要,应该在学画之初的本科阶段养成扎实、专业的绘画习惯。研究生阶段画者的习惯、风格逐渐成型,再来补材料课难见成效。关键是现在真正在各方面都很熟练的老师很少,这和我们美院的教学模式有关,要想在课堂中增强关于传统材料的教学,或是形成一套和材料相关的教学体系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我们现在提出来,若能得到大家重视,那就会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