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开国大典》和《新中国诞生》为例

——简议“重大题材创作”的语言选择和素材使用

　　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现当代美术史中，以国家重大历史题材作为绘画主题的大规模创作活动共有两次。

　　第一次发生在共和国成立之初。1949年夏，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北平召开，出席这次大会的代表来自国民党统治区﹑解放区和部队等十个代表团，到会人数824名。在开幕式上，毛泽东主席到会与代表见面，朱德代表中国共产党中央、董必武代表华北局和华北人民政府、陆定一代表中共中央宣传部向大会致词。周恩来向大会作了长篇政治报告，郭沫若作了题为《为建设新中国的人民文艺而奋斗》的报告。大会确定《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为新中国文艺的总方针。大会选举产生了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全国委员会，郭沫若为主席，茅盾﹑周扬为副主席。1950年创刊的《人民美术》在发刊词中开宗名义地说明了新中国美术家的任务：宣传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共同政治纲领。这种宣传不是抽象的条文的解释；这种宣传，必须通过生动的形象。自此，一场以国家重大历史题材作为绘画主题的创作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之后十数年间产生多件在中国美术史上熠熠发光的经典作品：《人民英雄纪念碑》（建筑、浮雕）、《群英会上的赵桂兰》（年画）、《开国大典》（油画）、《天安门前》（油画）、《狼牙山五壮士》（油画）等。

　　第二次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于2004年启动，2005年正式立项，获得国家财政的专项资金支持。以我国近代史上反帝、反封建、反殖民主义斗争和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为主题进行创作，借以弘扬中国人民在争取民族解放和社会进步的历史进程中所表现出来的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伟大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开放为核心的时代精神，用艺术的方式塑造国家和民族的形象，提升国家软实力。2006年，文化部、财政部联合发布了《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实施办法》，实施美术创作工程申报工作，收到国内外1000余位艺术家申报的创作选题600余件，形成创作作品104件。这次创作活动到目前为止分两期进行，其中一期工程已经结项，二期工程正处在将既定选题和应征艺术家相匹配的阶段。在已经完成的一期工程中，群众反映较好的作品有：《新中国诞生》（国画）、《黄河大合唱——激流·奋起·抗争》（油画）、《启航——中共一大会议》（油画）、《井冈山革命斗争》（国画）、《热血“一二·九”》（国画）、《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油画）等。

　　在跨越半个多世纪相继进行的重大历史题材创作工程中，《开国大典》和《新中国诞生》成为其中为数不多对同一历史事件进行重复描绘的特例。如果我们对这两件作品稍作比较，就不难发现，两代艺术家在对相同事件的绘画表现过程中呈现出明显差异。这种差异主要体现在艺术语言的选择和对史料素材的编排两个方面，这在更深层次上反映出不同时代艺术家对艺术语言的驾驭能力和创作规律的认知深度，对之进行简要总结或许会对接下来的此类创作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其一，艺术语言的个性化发挥和创作主题的充分实现，二者关系的协调成为区别不同时代艺术家艺术观念的重要因素。《开国大典》一画的作者董希文是那个时代从事油画创作而又未曾有过留学经历的特例，《开国大典》的艺术感染力正在于虽然使用了油性材质，然而却传递了中国年画和重彩壁画的审美效果，最终形成超越时间的艺术感染力，即使在画作产生之初就被毛泽东赞叹为：“是大国，是中国。我们的画拿到国际间去，别人是比不过我们的，因为我们有独特的民族形式。”董希文的《开国大典》完成半个多世纪之后，我们再次观览这件经典作品时，首先被是被画面传递出的宏大魄力所震撼，其次才会对画作进行包括材质在内的诸多技术性因素进行分析，显然画家董希文在两个方面做到了完美结合。或许，这正是《开国大典》一画至今仍然保持盎然影响力的重要原因。董希文的《开国大典》所达到的成就，被靳尚谊先生通俗地表述为“画绝了”。在国家重大历史题材启动之初，唐勇力教授选择这一事件作为描述主题是需要巨大勇气的——当然画家也具备选择这一题材的实力。唐勇力教授的《新中国诞生》一画体量巨大，耗时长久，画家在其中投入的心血无可计算。但是，当我们在面对这幅超大规格的作品时，首先感到的是唐教授艺术语言的独特魅力，或者说是唐教授在其工笔重彩画创作中惯常使用的个性化技法语言所表现出的感染力大于题材本身的感召力。其实，这就涉及画家应该如何平衡个性化艺术语言和创作主题的关系问题。也就是说，当前正在进行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对于如何充分转达选题主旨理应成为参与画家关注的着力点，艺术语言的个性化必须服务于主题。对此，很多专家在项目结题会上表达了类似观点。与一期工程验收通过并获展出的其他作品做比较，唐勇力教授的《新中国诞生》已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仍然存在些许遗憾，由此可知其他作品在这一方面就更显薄弱。

　　其二，开国大典是新中国开天辟地的大事件，包括电影在内的诸多姊妹艺术门类都对此进行过热情的表现，对于画家而言，如何通过画面的形象语言进行表现，就必然涉及如何使用既有素材的问题。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对此事件进行艺术表现的画作就有：《毛主席大阅兵》（年画安林作1950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年画顾群作195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典礼阅兵式》（年画张启作1950年）、《开国大典》（油画董希文作1952年）。我们对所有同题材作品进行比较就会发现，其中没有一件是和摄影家候波摄影作品中的开国大典场景相同。这就说明艺术家的创作和摄影器材的记录存在巨大差异，从而也就牵涉出艺术家如何对素材进行选择使用的问题，艺术家对素材的不同处理也就自然显示了他们创作中不同的智慧。《开国大典》对于摄影素材的参考极为有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很难在现成历史影像资料中找到《开国大典》中各位国家领袖的原型。从我们今天所见的《开国大典》来看，原本稍显拥挤的典礼现场在画家董希文的笔下变得极为秩序，本来不可能看到的广场队伍也在合理的透视中得以展现，毛泽东讲话位置的安排极富深意，这个画面充分体现了画家董希文的卓越政治智慧和超常的绘画才能。《新中国诞生》一画的构图以及人物安排和李前宽导演1989年执导的《开国大典》一片中的某些画面多有重合，所不同的是唐勇力教授画作中的场面更为宏大，人物更为具体，人物数量更为庞大。理论家郑工的文章中将之表述为“‘排排’站”。当下，Photoshop和CoreDraw等绘图软件已经成为基本技能，罗列人物并非难事儿，重要的是这种罗列过程应该负载画家怎样思考，也即是说，画家选择使用的绘画材质与表现方式仅仅是传递艺术思想的一个手段，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借助这种手段达到怎样的艺术效果。不同的艺术效果自然地对应画家不同的思想深度，这也进而成为决定艺术作品品质高下的重要条件。唐勇力教授的创作成为这一方面的重要参照，为今后类似重大题材的创作积累了宝贵经验。

　　这即是在《开国大典》和《新中国诞生》的比较中，我们所能得到的若干启示。

　　目前，新一轮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已经启动，这一期的选题较以往更为丰富，涉及面更广，参与画家更多，我们拭目以待画家们的优秀作品早日面世！{NEXTP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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