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读到谈中国画学养的文章,大都将学养归结到道德上去,盛赞和品评某人画好,学问高,必先称赞和表白其“人品”如何了得,学养在此被归结成一种道德行为,说什么“修心养性,成德化质”、“人品即画品”,“人品高画品不得不高”等等云云。
说到人品,应该先做些解释,在历史上,人品主要有两解,一种解释主要是指“品格境界”,一种解释主要是指“伦理道德”。实际上这两种解释并不矛盾,品格境界所涉及的“仁智”之心和“高雅”之情,倾向于善的一面,一种所谓大节的德性要求,因而“品格境界”,本质上也是一种德性伦理为基础的境界而已。
回看中华文明史,对于人品和德性的要求是一种传统,文化艺术也和这一道德要求合流而发展成一种符合儒家伦理规范的主张道德心性的成德之学。在这种成德之学的笼罩下,道德成为衡量艺术高下的标准,道德价值凌驾于审美价值之上,成了注重内求的中国画艺术的评价依据,艺术的发展由此被禁锢在道德和德性的要求之内,文化艺术和生活伦理道德在此次混为了一体。
在古代文人画家那里,道德文章表现的德性的最高要求就是所谓的“中和之美”。这是被目为一种圆融的、在个性和共性之间取得了平衡的艺术和心性之美。实际上,这是被道德要求异化了的艺术思想,是一种非常模糊的艺术和文化规则,也是很容易被当权者利用来压制习性和别才的手段,就文化自身而言,追求中和之美体现的更多的是对现实的逃避,和对差异、个性等的无端忽视,一种凌驾与生活和艺术、思想之上的道德霸权。
中国文化,就是在这种道德霸权下,做着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努力和挣扎,文化艺术因着道德的要求而趋向单一趣味的发展和演绎。
龚自珍有言“道问学、尊德性”,正视了中国文化和艺术的这种道德传统。长时期以来,中国文化都是“尊德性”为主,现在应该是“道学问”为主的时代了。
有一句话说的很精辟,记不清是谁说的了,那就是“西方的现代是脱离宗教,中国的现代是脱离道德。”现代文化艺术的发展确实如此。
实际上,艺术有道德诉求,本没有错,错就错在,把不以道德为依归的文化和艺术,用道德的霸权进行驱逐和流放,如此,就真的不对了。 今天人们似乎都已经认清了这一点,也只有认清这一点,艺术的多样化和真正的学术化和文化化才能真正开始。现代生活和现代思想的生发和发展,必须打破以道德衡量一切的文化霸权主义,只有如此,多样的,差异的、共生的人性之美才能够显现的更加真实和更加完整,那种由儒而来的文化的虚伪造作和泛滥以及无聊也就没有了多少存在空间,道德要求和学术要求各归其位,绘画也就不用非要打着道德的旗号来虚饰自己给自己带高帽子了。那些还抱着“画品即人品”规范自己的绘画和文章的人,无疑是生活在旧有文化藩篱中的迷途者,一个德性要求下的伦理文化泛化的殉葬者。
我相信,现在一些打着“画品和人品”说事的画家,从他的作品里也不会看出他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多么纯粹的人,多么没有低级趣味的人,纯粹是一种艺术文化理论和道德推广矫饰的惯性使然,是一种空头言说和废话。